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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日本人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他目光呆滯的望著身體外面露出的一截刀柄,難以置信的看著元清河,遲鈍的轉身想要呼喊警衛。

元清河眼疾手快跨過矮桌,跪坐在野村背後,一手緊緊捂住他的嘴,另一手緊握刀柄,又狠狠的捅了他兩下。與那位“掏心浪客”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相比,他真是自嘆不如。

血從日本人的喉嚨裡奔湧出來,順著他的指縫淋淋漓漓的滴答著。元清河維持著這個姿勢等了片刻,才把匕首j□j,任屍體朝一邊歪倒下去。

他靜坐片刻,等氣息平復了之後,緩緩抬起左臂,握緊拳頭,將那把浸滿血的匕首用力從自己的小臂骨之間插了進去!

匕首穿透了臂骨,握著刀柄的手一直在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狠狠推動刀柄,沿著臂骨縱向劃開皮肉,一直推到手腕處,才將匕首拔了出來扔在一邊,捂著淌血不止的手臂跪坐著俯下/身去,試圖撐過這最初的疼痛。

眼角餘光倏然瞥見庭院中站著一個黑影。

他一驚,看到水池旁邊,一個帶著面具的黑衣人靜靜站著,從面具黑洞洞的雙眼中可以窺探到那人的詫異和震驚。

元清河緊咬著唇,衝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吃力的捂著手臂站起身,在走廊一邊跑一邊高聲喊道:“來人!快來人!衛兵!”

野村部長遇刺一案引得朝野上下一片震怒,憲兵隊發誓要徹查此案,而巡捕房的總督察長作為這樁兇殺案的目擊者和倖存者,也呈上了重要的供詞——此案的確系“掏心浪客”所為。於是憲兵隊和巡捕房聯手,從上海市全城展開調查,同時那個被關在牢中的嫌疑人被宣佈無罪釋放,成為少有的能從憲兵隊的監獄裡活著出來的中國人。

石誠出獄的那天,楊蘭亭夫婦開了輛車來接他。

他帶著傷在監獄中躺了三天,原以為會有一場嚴刑逼供,誰知突然就解除了嫌疑被放了出去,知道其中必有蹊蹺,卻力不從心。

他高燒不退,但神志還算清醒,俯趴在擔架上被人抬出了憲兵隊大門。

楊蘭亭看到他立刻就紅了眼眶,丈夫體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輕道:“別哭,哭了他會更難受!”

石誠嘴唇發白,虛弱無力的衝他們笑了笑。

兩個人呢一齊奔過去,小心翼翼的將人搬上車,他輕咳了兩聲,氣息奄奄的靠在車窗上,沉默的望向窗外。

元清河穿著一身清爽潔淨的浴衣,靜靜的站在巷口目送他們的汽車遠去。

“停車。”石誠對開車的馬家車伕喊道。

那輛雪佛蘭汽車在開出去沒多遠就停住了,靜靜的等在那裡。

元清河怔了怔,但是他沒有過去。

抬眼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他從醫院偷跑出來,再不回去,女人該著急了。接下來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了,楊蘭亭夫婦定然能將那人照料得很好。

他垂下袖子,將裹滿繃帶的左臂隱藏在寬大的袖子中,悄悄轉身,踢踏著木屐拐進巷子。

有些愛恨,終了一生都沒辦法說明白。

於是,也就不必說了。

石誠虛弱的靠在車窗上閉上眼,等了許久,等他再回頭去看那個巷子的時候,巷子裡已經空了。

生活又恢復了原樣,那個人曾經住過的屋子已經收拾了出來。千鶴打聽到石誠所住的醫院,揹著他悄悄的託人捎了一些和果子帶過去,他只是佯裝不知。阿信天天嚷著要去看望母上大人,都被元清河嚴厲禁止。

每觸碰一次,彼此都要增添一些傷口,他已經累了,已經遍體鱗傷,沒辦法再承受了。

他在他的日租界維持治安,那個人在他的英租界開銀行,互不相干,這很好。知道那個留給他半生愛恨的人還活著,並且將會一直活下去,也就釋懷了。

就如同他們將會相忘於江湖這個結局一樣,這一局,平手,誰都沒能佔到上風,誰都沒得到什麼。

他依舊每晚抱著阿信坐在那間空了的屋子裡寫大字,寫到很晚很晚,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抱在一起睡著了,千鶴進去熄燈或者給他們蓋被的時候總是順手收拾起那滿地寫著“誠”字的白紙,整理好,整整齊齊的壓在矮桌上。

她知道,這是那個人的名字。

她總是會夢見那個人幽深的眼和坦率真誠的臉,夢醒之後,她總是默默的在黑暗中流淚,他們的愛,深沉得讓她心痛而絕望。

外面隱約傳來腳步聲,透過門縫,她看到男人已經醒了,正牽著孩子的手從偏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