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走出了長樂宮的宮門,才見張康作揖:“殿下。”
謝晗:“什麼事?”
“行宮那邊來的信。”張康說著將手裡的信奉上,謝晗接過來甫一掃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皇兄的親筆。
他的心懸起,又不敢在外多耽擱,沒表露什麼便回去了。
寢殿裡,太后還睡著,謝晗坐到榻邊安靜地拆信來讀,心才慢慢地又鬆下來。
皇兄沒有要急著回來的意思,告訴他說現下雪梨還正是胎易不穩的月份不宜顛簸,勞他先獨自照顧母后些時日,他□□月的時候再回來。
——謝晗心裡直感謝雪梨。不論皇兄是真為她考慮還是權衡之後以此做藉口,謝晗都很感謝她提供了這個藉口。
“你皇兄來的信嗎?”信紙後傳來疲憊虛弱的聲音,謝晗忙放下信,看到太后正目光灼灼地睇著他。
“是……皇兄擔心母后病情……”謝晗低頭道。
太后一聲輕笑,睇一睇他便翻過身去繼續安睡,沒再多說半句話。
耳聞謝晗走出寢殿的聲音,她心裡恐懼極了。
從她被衛忱強行帶去御令衛開始,這種恐懼就在。得了這病,恐懼便湧得更加厲害,她犯病時糊里糊塗地感覺不到,但清醒的時候,這感覺就像是夢魘一樣將她纏得緊緊的。
她卻又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在怕些什麼。
初時她覺得自己是震驚於皇帝的強硬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敢讓御令衛抓她、敢讓御令衛在並未查到什麼證據的前提下就抄了曲家。可時日久了她便覺出,自己好像又並不僅僅是在怕曲家衰落。
她只是覺得心底空落落的,似乎是因為有什麼要緊的東西再也抓不住了的那種恐懼。這讓她絞盡腦汁地想去尋這感覺的源頭,卻每次都無功而返。
這回,她又在這恐懼中怔了好久。
手撫著枕頭上的金絲繡線,她好像連呼吸也覺得累了。良久之後,終於再度閉上了眼,支撐不住地沉沉睡去。困頓中許多場景席捲而來,這是她近來每次睡前都會經歷的事情。
那都是從前的畫面啊。畫面中,有小孩子的歡笑,也有春天百花鬥豔的美景。但最後總會化成一片黑暗的,化成黑暗之後,她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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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山行宮。
六月中旬的時候,謝昭接到宮裡的急信,還以為是七弟或太后出了什麼事,拆開一看,卻是成太妃的信,說是也想來行宮住一陣子,問他行不行。
太妃這是想兒子了還是想孫子孫女了?
謝昭沒好寫信追問,畢竟是長輩,他這麼一追問就有點攔著不讓人來的意思了。於是只讓人安排各樣事宜去,自己則去知會了雪梨一聲。
雪梨跟成太妃先前算有點交情,聽說成太妃要來她也沒覺得緊張。
十天後,成太妃一到行宮就直奔著她這裡來了,彼時三個孩子正一起吃剛蒸出又冰過的九層糕呢。
九層糕是一種簡單又漂亮的小糕點,做成一層一層的,因為口味不同而顏色各異。半個月前蘇子嫻給做了一回,有艾草、荸薺、綠豆三種口味。艾草和綠豆的都是一層白一層綠,但荸薺的是一層白一層嫩黃,三個孩子都說最喜歡吃這種,半個月來已經叫了好幾回。
夏天吃點這個也好,冰冰涼涼的,既解熱又不像冰凍的東西那樣會讓他們吃得肚子痛,雪梨允許阿杳和錦書上午吃三塊下午吃三塊,阿沅則是上午下午各一塊。
於是成太妃走進來的時候,正看到皇長子可憐兮兮地拽著自己親孫女的衣袖,叫得那個甜:“姐~姐~~~”
錦書正和平安帝姬手拉手地邊吃邊笑,成太妃一瞧,倒是鬆了口氣。
“太妃萬安。”雪梨在旁福身,成太妃趕忙扶她,與她一起也在孩子們正圍著吃點心的桌邊坐了,看了錦書半晌,才向她道:“給你添麻煩了。”
雪梨趕緊說哎您什麼話哪能呢錦書可乖了。
成太妃:“今兒我帶她回五王那裡吧。你有著身孕,他們想讓她陪著帝姬是好心,這會兒給你送來就太不懂事了。”
這話正中雪梨下懷!
她是挺喜歡錦書的,更喜歡看阿杳和錦書玩得高高興興。但怎麼喜歡和心裡的緊張都是兩回事——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萬一在她這有個磕磕碰碰的都是她的不是。
這要是放在平常她總能盯著還放些心,但她現在不是安胎呢嗎?真的沒有時間多看著啊!
所以聽成太妃說要把錦書送回去,還挺合她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