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為了蓋起這些房子。房東已經不記得自己往牆壁裡砌了多少個亡魂。 他活著的時候,也買房子,蓋房子。在早期還拍過土地。只是後來改行,專心當起了掮客。那時候,蓋房子當然不用鬼魂,他看著那些螞蟻一樣渺小的普通人,從他的手裡喜氣洋洋的買下房產……心裡也是一樣的嘲諷。 那時候,他也在吃著人血饅頭蓋房子。只是方式更體面、優雅、文明。也沒有人真的為此死去。除了那些貸款買房又斷供的,但逼死他們的失業和貸款,關房子什麼事。 哈……當年沒有腦子的小惡鬼們都長大了,竟然也懂得了復仇。 趕來的人雖然不多,但對付現在的局面,也夠用了。 所以,房東才選擇了現在動手。 贏舟的步伐在短暫的停頓後,選擇繼續前進。 不管現在有什麼突發情況,營救同事都是優先程度排第一的事。 周愷家在六樓,小區裡沒有電梯,贏舟只能一層一層往上爬。 越往上走,周圍的氣息就越是陰冷。就像是黑暗裡有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死死盯著你的後背。潛伏著,等待著那個致命一擊。 走到四樓的時候,樓道里,從裂開牆壁裡伸出的蒼白手臂輕輕地拉住了贏舟的胳膊。 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贏舟的腦子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下意識地掙脫了這些溫和的束縛。 牆壁裡的這些詭異生物,它們的目的不是阻攔,而是勸誡。 可惜贏舟沒有聽。 他一直記得,當年打電話叫救護車,接線員溫柔的安慰。對方說他是一個勇敢的小孩。 終於,六樓到了。 地上有著一團團的紙屑,紙人七橫八豎地倒在地上,身體從中間撕裂,噴出一大堆白棉絮似的血液。 然而就算是死了,它們的臉上依然掛著用炭筆畫出來的詭異微笑。 踩上去的時候,眼睛還能滴溜溜地旋轉,在空蕩蕩的樓道里,發出刺耳的笑聲。 602號的門敞開著,裡面沒有任何聲音,像是請君入甕。 贏舟並不莽撞或者說衝動。 他很冷靜的在樓道口停下,腳下的影子分出一條髮絲一樣的細線,潛入門內。 602本來是婚房,小而溫馨。但現在,傢俱碎了一地,客廳和餐廳的牆上、天花板上,塗滿了血痕。 地上和牆壁上,都有幾個格外明顯的洞。看起來是被金屬球重重的砸過。 鬼新娘倒在地上,人首分離。身體像是被大刀剁開過,斷裂成了一段一段的碎骨。流出的血把黯淡的紅色婚服打溼成了黑色。 臥室的門上,也有一個破洞。木屑飛揚。 影子還沒發現活人,空氣裡瀰漫著血腥的氣味。熱的,鹹的,溼的。 贏舟感覺到自己的手開始顫抖,很快,他的身體跟著開始顫抖。 他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控制著自己的身體,試圖讓身體得到平復。 這到底該是什麼樣的心情?恐懼,痛恨,還是絕望? 贏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正在生理性地發抖。 黑線從臥室門的那個破洞鑽了進去。 臥室裡,那扇焊死的窗戶大開著,冷冽的風從外面灌了進來,窗戶的合頁一開一合,像是譏誚地嘲諷。 周愷的屍體就在門邊。他坐在地上,背靠著牆。臉部凹陷了下去,像是被一個球砸中。腦漿和血混合著,打溼了他白色的衣領。他的手裡還拿著那張冥婚的婚書。 -“你好,我叫周愷,華南區異能局p5級職工,異能是……” -“你看起來年紀好小。” -“贏舟,我……就是,如果小區沒了,這些租客要怎麼辦?” 贏舟和周愷的交流不多。 但那些不起眼的話,這一刻突然清晰可聞,彷彿又一次在耳裡重複著。 房東走了。它沒有留下來等贏舟。 或許是因為正餐需要留給貴客。 贏舟突然意識到,也許樓道里,那些手並不是在阻攔規勸,而是想告訴他,不用上樓,一切已經來不及。 明明地上的血都是熱的。可卻已經來不及。 隔壁601的門,在此時,很突兀地開啟。 一個額頭上長著白色長角的男人端著水果,站在房門口,臉上笑眯眯。 “可愛的客人。您現在聞起來很香,”槐江微微側頭,看著站在黑暗處,樓梯上的贏舟,“說起來,還是第一次在酒店之外的地方遇到您呢。要來我家做客嗎?” 贏舟的一張臉面無表情,他的左手依然死死地握著右手,但身上傳來的香味卻過於濃烈。濃烈到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呼吸困難。 影子試圖籠罩他,花香被剋制在了一個很短的範圍內。 房東,下一個目標,是三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