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贏舟準備回頭時,一隻毛茸茸的兔子,從他的身邊竄了過去。 是穿著女僕裝的玩偶兔。 玩偶兔的眉心有一個大洞,貫穿了大半張臉,整個毛絨兔臉都在漏風。邊緣黏著乾涸的血液。 它分明該死了才對。可它依然在這裡蹦蹦跳跳。 這一幕其實有些驚悚。尤其贏舟是那個親手帶來死亡的人。 但很快,贏舟意識到,玩偶兔的確死了。 起碼,它並不存在自主的意識和生命。 它只是在詭異力量的操控下,繼續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玩偶兔子朝前走去,像是沒有看到贏舟一樣,反反覆覆地念叨著:“愛麗絲,愛麗絲。” “我們……找媽媽……” 就像是那張紙條裡,介紹的那樣—— 【帶上它吧,缺愛的小孩。也許有天,它能帶你找到媽媽。】 121 贏舟跟在玩偶兔的身後。 紅色的根莖在地面上盤根錯節,深深扎進赤紅色的泥土中。越往前,鼻腔裡呼吸的空氣就愈發潮溼,水汽裡帶著淡淡的腥氣,像殺過魚的衛生間。 地面漸漸有了積水,從腳踝一直淹沒到了膝窩。 兔子玩偶吸水,跳不動了,以一種狗刨式的泳姿在看不出顏色的積水裡划動著。 嘶吼聲一陣一陣地從外面傳來,但聽上去,已經隔了很遠。 這些聲音到現在,反而讓贏舟安心起來,這證明荀玉大概還活著。 贏舟能感覺到,兔子玩偶正在帶著他下潛。 渾濁的湖水很快蔓延到了他的脖子。 再往前,能看到一個略微有些光亮的樹洞。湖水把所有縫隙填滿。 贏舟在訓練營裡,學過水下閉氣和游泳。目前的極限是20分鐘,考慮到體力的消耗,這個時間會縮短到10分鐘以內。 數值已經遠超普通人類,只是依然不太夠看。 研究所裡有臨時性的身體改造配件;比如鮫人的鰓,蛙人的蹼;能大大提高職工在水下的存活率。 可惜,沒人預料到農場裡會需要進入這麼一個湖泊。贏舟甚至都沒帶解壓器和氧氣瓶。 但在短暫的思考後,贏舟依然選擇進入水下樹洞。 現在留給他的,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水底的世界比他想象中黑暗和廣闊。 周圍能見度很低,是一片靜謐的深藍色,接近於黑。 數不清的紅色藤蔓在水底漂浮著,帶起渾濁的泥沙,像虎視眈眈的獸。 但這些藤蔓並沒有攻擊贏舟,只是憤懣地看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贏舟把一條影子拴在了前方的兔子玩偶身上,避免自己在水下迷失方向。 氧氣正在肺裡一點點耗盡,鼻腔、喉管和肺泡都感覺到了燒灼的痛感,像馬拉松跑到了後半截,完全憑著意志力在堅持。 停擺的懷錶不知何時轉動起來,上面的分針已經滑過了“5”。 這表示,原路返回也需要這麼多的時間。加起來,已經超過了贏舟平日裡訓練的極限。 他要回去嗎? 他回得去嗎? 到12分鐘的時候,贏舟的意識開始模糊。他忍不住張開嘴,嗆了一口水,微小的氣泡從唇邊溢位。 他感覺到了累。這種疲憊在某個瞬間超過了求生的慾望,所以他往下沉去。 周圍的水花突然變得異常激烈。 贏舟聽見四毛在叫,聲音在水下,很像是海豚。 纏在手腕上的細線使勁往上拽著他,割出了一條條血痕。除此外還有一團影子努力頂著他的後腰。 前方的湖水沒那麼黑了,隱約透出了一些亮光。波光粼粼,很漂亮。像元問心給他展示過的潛水照,藍的近乎綠色的海水覆蓋在白金色的沙灘上。 贏舟的意識短暫地消失了片刻,或許並不短暫,但昏迷的人是沒有時間的概念的。 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草坪上,湖水就在他的右側,一下一下地衝刷著他的身體。 他的手裡還捏著那隻被爆頭的玩偶兔,溼漉漉的。 許文玲跪坐在他身邊,臉色很是焦急:“小舟?醒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綠色的草坪上,滿是不知名的白色的野花。贏舟茫然地坐起,摘下來,聞了一下。 香味很淡,又很熟悉。是太歲花。 “媽媽。”贏舟抬頭,看向了許文玲。 贏舟的印象裡,許文玲無疑是漂亮的,但同樣蒼老疲憊。她的面板是黃色的,臉上有曬出來的太陽斑;手臂上有很多消除不掉的疤瘌,有些是繼父用熱水潑的,還有菸頭燙的。很少開心的笑,總是小心又膽怯。 像食肉社會里的兔子。 但在這裡,媽媽看起來很年輕。彷彿回到了她最漂亮的二十歲。介乎於少女和成年人之間。那是她剛懷上贏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