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額頭冒汗,繼續鞠躬,賈昊卻又放緩了語氣:“當然,在最後關頭,願意跟我們中國攜手的人,我們可以寬大處理。”
總督趕緊打蛇順棍上:“那麼關於大帆船貿易的事,還有馬尼拉乃至呂宋的未來,貴國如果越早確定有關方針,相信我們兩國,也會越早拋棄舊怨,共同面向未來……”
這是總督想討來一個說法,以便安定西班牙人的惶恐之心。賈昊心說,你是能從我這討得說法,我卻不能從四哥兒那裡討得說法,我還要一個人,獨力面對部下,乃至國中輿論的怒火。
“陛下為什麼還要保留大帆船貿易,跟西班牙人做生意?我們在馬尼拉死了成千上萬的人連田哥都陣亡了陛下?”
還沒輪到賈昊承接怒火,四孃的怒火已經裹住了李肆,此時李肆又回到了崑崙島鷹揚港,正準備北歸。
李肆對四娘這樣的身邊人沒有太多隱瞞,聽到李肆並不準備將馬尼拉的西班牙人屠戮乾淨,甚至還要跟對方繼續做生意時,四娘憤怒了。
當年跟她一起被李肆買下的流民孤兒,很多都已是中高階軍官,不少在馬尼拉拋頭顱灑熱血,其中的田堂堅跟王堂合、方堂恆以及楊堂誠一輩,在呂宋派遣軍裡擔當炮師副統制,半月前歿於炮戰,是此戰犧牲軍人中職銜最高一人。
田堂堅之下,英華軍官兵在這兩三個月裡,戰死已超過三四千,病亡也有近兩千人,到這一戰落幕,光死者怕都要超過八千人,如果算上華人勞夫,再算上為西班牙人效力的華人,馬尼拉一戰,吞噬的同胞高達三四萬人。
四娘是nv兒家,也沒認真想過要將西班牙人趕盡殺絕,總得分軍人和平民不是嗎?可如此慘烈的犧牲,到頭來還是要維持住大帆船貿易,這一仗打得著實荒謬,僅僅只是拿到呂宋的統治權,這代價似乎太沉重,所獲似乎太少了。
李肆想róró這姑娘的腦袋,四娘卻板著臉地扭開了身子,眼中還含著淚ā。
能明白將士們到底是為何而犧牲的人,還真是少數啊。四孃的怒火還沒什麼,若是三娘在這,還不知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李肆苦笑,最初就沒想過要將西班牙人的大帆船貿易線抹掉。這條貿易線上,每年流動著數百萬兩白銀的貨物,如果這一仗打下來,這條貿易線丟掉了,那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簡要地作了解釋,四娘一邊流著淚,一邊依舊不解,極度的不解。既然最終還是要跟西班牙人作生意,大家不能好好談麼?為什麼還要起一國,不,已是多國大軍,要打得屍橫遍野,天地無光?
李肆再笑了,nv人的思維啊,不,不只是nv人,怕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吧。談?若是世間的利益糾葛,都能靠嘴舌化解,地球早就步入大同社會了。
談肯定是需要的,但不付出犧牲,不打得昏天黑地,讓彼此明白力量強弱,砝碼輕重,由此明確雙方的地位,又怎能談出結果?
“做生意可不是你賺五成,我賺五成,大家和和氣氣。做生意,從來都是有人吃大頭,有人吃小頭。這條貿易路線,以前是西班牙人吃大頭,中國人吃他們掉落的渣滓,而現在麼,是我們要把控大局,他們只能吃小頭。”
李肆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道,保住這條貿易路線,可不只是吃多少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這條線可牽著英華,乃至整個華夏的未來。
四娘像是被說服了,可還是撅著嘴,她很難接受,將士們的熱血,居然是如此緊密地跟銀錢掛在一起,在她看來,不管是對軍人的榮耀,還是對國民的信仰,這都是一種褻瀆。
李肆正色道:“為銀錢而戰怎麼了?戰來這些銀錢,朝廷可以廣行教育,救濟貧苦,百姓可以安居樂業,靠自己的勞作分得更多利益。軍人拋頭顱灑熱血,只是衛國嗎?錯了,軍人更多是要為這一國,為所有國民,掙得更大的利益。”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悠悠道:“比起保家衛國,這樣的犧牲,難道不是更值得的嗎?”
四孃的聲音更小了:“可……可怎麼保證,大家都能享得這些好處?”
李肆笑道:“那不就是四哥兒我,我帶著的朝廷,還有地方上的官府,要努力做到的事情嗎?”
嘴上笑著,心頭卻漸漸沉重,這可是比戰爭更艱辛之事,就說呂宋和大帆船貿易線的後續處置,國中將起的烽煙,恐怕更勝馬尼拉。
清香又裹住了李肆,四娘正抹著眼淚,湊過來小意地道:“我給四哥兒錘錘tǐ背,好麼?”
理解透了這犧牲的意義,馬尼拉,聖地亞哥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