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
“走水啦!”
銅鑼聲響起,街坊鄰里一湧而出,急急撲救著火勢,當人們從前屋把徐茂林拖出來時,他滿臉血汙,一邊嗆著煙一邊喊道:“我娘子呢!?幫幫我,看看我娘子安好麼?”
街坊撲救及時,縱火犯也不是專業幹這行的,火勢很快就得到控制。而徐茂林這話,街坊們只能默然無語,大家都在屋後看到了他的娘子,如果不是衣衫熟悉,還真看不出那具破爛的人體是他娘子。
“老天啊——”
抱著妻子的屍,徐茂林出了淒厲的呼號,他仰視蒼天,忽然覺得老天爺這麼遠,這麼開闊,同時又這麼清晰,世間的罪惡也由此纖毫必現。
“苦難和富貴,都不是上天降給人的。上天只授人予靈,這靈裡有惡也有善,循著善,得了富貴,這是上天之道在顯著效力,循著惡得的富貴,受人唾罵,自得心魔,還有報應等著,這也是上天之道顯著的。”
“天道自在,苦難和富貴,都是人自為的。芸芸眾生,相善相惡,這就是世。遭得苦難,先要問自己是不是錯了,自己是不是作了惡,再來問這世是不是錯了,是不是容惡而抑善。”
“揮開心中的仇恨,這般細細想下去,得到的才是正確的答案。再由這答案決定你該作什麼,這樣你就不會是遭人蠱惑而行的愚人,你能堅持始終,而不負己念。”
天廟裡,祭祀平靜地說著,徐茂林的呼吸也漸漸緩和下來。
“我想過了,想得很清楚,不是我的錯!我想投南面,投英華,報我娘子的仇!先生,給我指一條路!”
片刻後,徐茂林堅決地說著。
“我們只是來為華夏之人揮開陰雲,讓華夏之人重見上天,此外諸事,我們都不管的。我們絕不會幫著世人相仇相殺,所以你的私仇,我們只能說聲抱歉。進到天廟裡的人,我們一視同仁,要的只是讓他看明白,上天自在,讓他生死皆有歸處。”
祭祀遺憾地搖著頭,他這座松江天廟是聖宗,供奉孔子,以孔儒新解融匯程朱理學。不如此,就難以在理學興盛的江南落腳。就算有紅衣兵護著他們立起天廟,周遭讀書人團結一心,不僅能阻絕當地人來天廟,還會興起無盡的紛爭。
因此松江天廟力求中立,不跟江南行營乃至英華有直接聯絡,將有反清之志的江南人引給龍門,這事他們不願意幹。江南行營可不會理會天廟的長遠苦心,只會將他們當作稱手的反清工具,求得一時的便利。
所以即便徐茂林心志如鐵,祭祀也愛莫能助。
對天廟這態度又敬又恨,徐茂林萬般無奈,兇光漸漸在眼中升起。他不想死,但讓那幫大義社的罪人就這麼逍遙,他也覺活著毫無意義。實在不行,他就只能悍然出刀,求個痛快。
見他這模樣,祭祀嘆道:“為何總念著私仇,難道你就沒想過公仇?作惡之人,天道顯罪,還得借人手降下,這江南人人身負私仇,就看你怎麼匯成公仇。”
徐茂林一愣,他是聽不太懂這番話,但私仇公仇卻能明白。大義社在幹什麼?糾合鷹犬,為那些在江南失利的舊日豪紳鳴吠,他弟弟,他妻子,都是這股黑惡之力給吞噬的受害者。光是殺掉那幾個書生,僅僅只是報私仇,可如果跟這個大義社對著幹,破壞他們的企圖,那就是報公仇,相信會有很多人跟他站在一起。
頓悟了的徐茂林,步伐堅定地出了天廟,看著他的背影,祭祀忽然覺得,自己也許做錯了什麼。
聖道九年四月起,大義社在松江越來越活躍,原本還只是口誅筆伐英華和江南商代,以及天廟英慈院等所有有悖於大清和道學的言論事理。漸漸展為勒索、威逼乃至暗殺英華商代,以及受益於英華的江南本地人。
與此同時,一個名為“剪刀會”的秘黨也在松江崛起,他們的宗旨無比清晰,就是剷除大義社。一出手就頗為狠辣,五月,華亭縣昔日絲綢大豪的兒子何鳳被殺死在家中,之後好幾個格外活躍的大義社成員也被暗殺。接著不斷有商代加入到剪刀會,聯合起來對抗大義社。松江的黑道也被雙方各自拉攏,分裂為南北兩派,相互攻殺,日日上演街頭對砍的戲碼。
大義社和剪刀會在松江的爭鬥就如一個漩渦,將各方勢力一一拉扯進去,在南面,先是英華商代鹽代,接著是英華各家公司,再是江南行營以及樞密院軍情司。在北面,先是李紱的暗中勢力,接著是已基本把控住浙江的年羹堯的暗中勢力。而在灰色一面,周昆來這種本就是灰色大豪的人物也摻雜了進來。
李紱拐彎抹角地向江南行營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