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別說97年,就是97個月也難支撐下去。
至於海運篇,仔細看下去,就跟李肆粗略看過的元末局勢扯上了關係。元代雖然修建了京杭大運河,可在很長一段時期裡,北方從江南調糧的總量裡,海運佔著主體。海運的興盛,也導致海盜的興盛,進而影響到了元廷的統治全域性。正因為海運便利,元廷就靠著海運,將江南當作肥羊死死吸血,紅巾軍起義後,不僅沒能依靠上江南的資源,反而又丟了江南。
方國珍就是個大海盜,截了海運糧道發的家,受元廷招降後,還得了“海道運糧漕運萬戶兼防禦海道運糧千戶”的職位。而張士誠降元廷後,每年向元廷上供的十來萬石糧食,都由方國珍輸送。方國珍張士誠再反之後,元廷靠福建陳友定的海運,還勉力支撐了一段時間。海運一斷,再無餘力周旋,國運就此終結。
說到這三篇,基本就把元朝的興衰本因描繪了出來,李肆就著史書,摻雜自己前世的一些粗淺理解,連說帶比劃,足足侃了一兩刻鐘。
“總而言之,這三篇就能看得出,韃子馬上打天下,也在馬上治天下,這話可不是憑空來的。他們不把自己當作真正的主人,而只是一夥盜匪。主人緩過氣來,要找他算賬的時候,他飛馬逃掉就好,元順帝沒這心思,他能跑得那麼快嗎?”
說到這,李肆恨恨一拍巴掌。
“可這元史,還煞有其事地把這些韃子當正統來頌揚,真不知是什麼居心!”
他滿口的韃子,說的是蒙古,腦子裡轉的卻是滿韃,話裡的憤懣之氣簡直能把天花板給掀了。而這股憤懣,正來自他這段時間來積蓄下來的鬱結。
雖然這段時間幹了不少事,鬥倒了鐘上位和楊春,順帶也讓自己囊中滿滿,手下開始有了貼心人,小小勢力開始發芽。可村人懦弱,當慣了順民,清廷羅網慎密,大勢難掙。造反成功的可能性總感覺越來越渺茫,前路如何,他正是一片迷霧,心中那股陰火燒得正旺。
【1:別當是影視劇啊,明代婦女也很時興戴頭帶,清代雖然服色有所變化,但女子還多著明時衣色。】
第五十五章 帝王三等
() 一聲低呼,卻是那正倒茶的侍女聽得入神,茶水滿溢還沒察覺,濺到了衣服上。
瞅了一眼埋頭退下的侍女,李肆回首盯住像是被他震得七葷八素的段老秀才,氣鼓鼓地問:“老師,這些東西,跟你說到的帝王術有什麼關係?”
段老秀才翻了好一陣眼皮才緩了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又品了一口茶,呼吸調順了,這才開口:“毀謗元治,可是很容易招致影射之禍的,以後別當著其他人的面說這些話。”
老頭語氣沉凝,目光清澈,也將李肆正沸騰的心緒按得風平浪靜。
“老夫讓你讀此書,不過是看你的本心擱在何處。”
他長身而起,負手看向窗外的青山,語氣再無之前的漂浮,凝得像是金石一般,直直敲入李肆的心扉。
“你是不是覺得,帝王術,就是俗言裡那些帝王心術?”
李肆呆呆點頭,之前他的確是這麼感覺的,而且這老頭不自己也說了嗎?帝王術,研究的是帝王之心。
“《管子-心術篇》曰,心術者,無為而制竅者也。後人解為置心無為,即可拿捏,庸言也!”
這時候的段宏時,再無一絲平日那種慵懶猥瑣的氣息,整個人像是一座雲霧繚繞的大山,渾厚的純粹氣息正淡淡飄溢,懾得李肆也凝起心神,認真聽著。
“老夫解為,置心無為,即進大道!術,本與行同義,都解為道,什麼是道?循其直行即為道!後人將術解為‘非曲不可求’的謀變之策,連帶帝王心術,也失了本意,殊為可恨!”
李肆心中嘀咕,文人就是文人,就知道鑽字眼……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帝王心術,還真不是什麼心理學的東西?
“老夫要教你的,是帝王的本心之道!絕不是深閨怨坊裡那些婦人勾心鬥角,爭位固寵的鄙俚伎倆!”
段宏時字字如潮,沖刷著李肆的心靈。
“不說當世,即說歷代文人,但凡說到為君之道,都只一個‘親君子、遠小人’,以此及上,談得深一些,也無過於御臣之術。其用心何為,暫不深述,就說這千百年而下,不但世人都將帝王心術當作了御臣之術,連帶推及到為官心術、為僚心術,全都靠到‘曲求’之徑。更有諸多庸君,也都覺得為君只管治臣即可,君視臣為妾,臣視君為恩客,上天賦人靈智,竟然大半都用在相互猥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