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丟了槍,走過去拾起屬於我的東西,套在手腕上。冰冷無機質的觸感緊貼著前臂的肌膚,帶來一種無法言喻的寬慰。
保鏢們正把艙內的遍地橫屍清理出去。何遠飛雖然對窺探了他隱私的傢伙深惡痛絕,但還沒有笨到未經審訊就殺人滅口。我記得他很喜歡玩那種名叫“Till*they*tell*the*truth”的遊戲,以精神控制藥物逼供,“直至他們說出真相”。
用腳尖勾起一具並未受致命傷的屍體上的黑色尼龍面罩,果然是服毒自殺的。
這些入侵者不是來自軍方,軍方的原則是人身安全第一。他們不是政府特工,是精心培養的“捕獵者”。所受的特殊專業訓練可以令他們身兼數職,殺手、保鏢、盜賊……是不遜於政府特工的多面手。唯一不同的是,不僅是技術,他們連性命都是老闆的私有物。
他們是誰派來的?幕後指使者對這個看似金屬圓筒的東西究竟知道多少?還有,這東西是怎麼流落混入何遠飛的走私品之中的?無數迷團等待著我去解答,我要按原定計劃走下去,或許過程會很危險,但我正一步一步接近目標。
想到這裡,我不由露出了自寄生人類以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
不期然抬頭,看見何遠飛正一臉震撼地盯著我,那種驚疑至極的眼神讓我似曾相識。我認出來,那是人類面對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未知事物而產生的本能的排斥與恐懼。
我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胸口心臟的位置被擊穿了一個洞,溫熱的鮮血正從破碎的冠狀動脈中源源不斷地湧出。這顆子彈是什麼時候射進來的,我沒什麼印象了,可能是剛才精神高度集中的緣故。我可憐的宿主的身體又要進行一次大修了。
“你……”對面那個人類男人囁嚅著,似乎在艱難選擇該使用哪一個型別的問句。
該到讓他認清真相的時候了。
他知道了以後,會是什麼樣的態度?驚駭?憎惡?還是避之惟恐不及?我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我會對人類的反應產生如此強烈的好奇,我大概是受什麼刺激了,或者乙醇的藥效還未完全消退。
“我不是人類。”我平靜地對他說,吐氣清晰,字正腔圓。
他腳下動了動,看不出由關節、肌肉與神經帶動起來的腿部動作究竟是要朝前還是往後。或許就連指揮這一動作的大腦本身也不太清楚。我全神貫注地觀察他,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他非常緊張。
直到他腳下又動了動,我才發覺自己已經屏住呼吸好幾分鐘。
我究竟在等待——不,在期待什麼?我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無法準確把握自己的意識。我想我的本體恐怕出了什麼大問題,我可能需要一次自體分裂繁殖,重新誕生一個新“我”來阻止這種情況的繼續惡化。
然後他緩緩地、不太確定地朝我走過來,停在我面前,遲疑了片刻,伸手摸了摸我胸口湧出的鮮血。
當然不會是藍色的。
殷紅、粘稠、溫熱,跟任何一個人類並沒有兩樣。這種認知好像令他的緊張感消除了一些。
“你……”
他會怎麼問?「你是什麼東西?」或者更糟糕,「你是什麼怪物?」
“……你沒事吧?”
那一瞬間我似乎接收到了來自面前這個人類大腦中的神經脈衝,雖然我萬分確定,人類並不具備這種精神感應的能力。但是那束微弱卻明亮的電流火花卻歷經我的每一個神經元傳遞進來,在我大腦中呢喃低語:……你沒事吧……你流了好多血……會疼嗎……一定很疼……我應該怎麼說……你會回答我嗎……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才好……
這是……來自他大腦中的意識流嗎?他傳來的精神脈衝凌亂而支離破碎,但是……非常美。
“嗯,沒事。”我微笑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睛,第一次覺得人類的長相併不像我所想的那麼難以分辨。至少現在我可以清晰地描述出他的容貌。
他很美。
“……要叫醫生把子彈取出來嗎?”
“沒事,我可以自己來,傷口很快就會癒合。我現在只需要一些新鮮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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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拉起袖口,把手腕內側湊到我嘴邊。
我足足愣了一分鐘。
然後捧腹大笑。我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暢快淋漓地笑過了,笑得肚子上的肌肉直抽筋,眼角都溼潤了。
“老闆,恐怕你得先去驗一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