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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問。那笑容裡滿是和善、親切。就憑這一臉純真的笑容,曾國藩斷定這是一個內涵深厚、宅心光明的人。

“昨聞雁門先生盛讚道長醫道精深,有妙手回春絕技,家兄久患重病,特來拜謁,求道長法眼看一看。”曾國潢努力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幾句簡簡單單的話,害得他字斟句酌地說了很久。

“哈哈哈!”醜道人爽朗地笑起來,“雁門先生謬獎了,那天不過偶爾碰中而已,哪有什麼醫道精深、妙手回春。”

“仙師請了。”曾國藩略微彎了彎腰,說,“雁門師忠厚長者,從不謬許人,是他特為叫弟子前來懇請仙師,以悲天憫人之心,布春滿杏林之德,好叫弟子早脫病患苦海,略舒平生鄙懷。”

醜道人收起笑容,正色看了曾國藩良久,輕輕地搖搖頭,說:“我今日能與二位在此相會,也算是緣分吧,請隨貧道進屋。”

說罷,自己先邁步進門,曾國藩兄弟跟著他進了草房。道房裡無甚擺設,幾件簡樸陳舊的日用傢俱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正面粉壁上懸掛一幅古色古香的老君煉丹圖。曾國藩心裡嘆道:“真個是仙家風味,清淨無為!紙醉金迷、勾心鬥角的世俗生活,在這裡簡直就是汙穢不堪的癰疽。”

醜道人讓座斟茶完畢,拿出一方薄薄的棉墊來,平放在茶几上,讓曾國藩伸出一隻手擱在其上,自己在對面坐下來,微閉雙眼,默默切脈,不再說話。許久,道人示意換一隻手,又切起來,仍不說話。曾國藩見道人切脈的手上也佈滿疤痕。他心中好生奇怪:望聞問切,乃醫家治病必不可少的程式,為何這個道人不望不聞不問,只顧切脈,而又切得如此之久呢?他注意觀察道人的表情:從容安詳,凝神端坐,似已忘卻人世,遨遊仙鄉。曾國藩越看越覺得道人的臉型神態,尤其是那雙眼睛,彷彿在哪裡見過。他想了很久想不出。的確,在他的所有故舊友人中,沒有這樣一張醜陋難看的臉。

時光已近正午,往日此刻,正是熱得難受的時候,但今日坐在道房裡的曾國藩,卻感到身邊總有一股習習涼風在吹,遍體清爽。四周異常的安靜、清馨。窗外,可隱隱約約聽見花叢中蜜蜂振翅飛翔的嗡嗡聲;房裡,小火爐上的百年瓦罐冒出吱吱的聲響,傳出沁人心脾的茶香。歷盡戰火硝煙的前湘勇統帥,此刻如同置身於太虛仙境、蓬萊瀛洲,心裡偷偷地說:“早知碧雲觀這樣好,真該來此養病才是!”

道人足足切了半個時辰的脈,這才睜開眼睛,望著曾國藩說:“貧道偶過此地,於珂鄉人地兩生,亦不知大爺的身份。不過,從大爺雙目來看,定非等閒之輩,但可惜兩眼失神,脈亦緩弱無力。實不相瞞,大爺的病其來已久,其狀不輕呀!”

曾國藩心裡一怔,國潢正要搶著說話,他用眼色制止了,說:“弟子眼光雖有點兇,但實在只是荷葉塘一個普通的耕讀之徒。請問仙師,弟子患的是什麼病?”

醜道人微微一笑,收起棉墊,慢慢地說:“大爺得的是怔忡之症,乃長期心中有大鬱結不解,積壓日久而成。”

曾國藩點頭稱是,甚為佩服道人的一針見血。

“大爺。”醜道人輕輕地叫了一聲,使得曾國藩不自覺地挺起腰板,端坐聆聽,“《靈樞經》說,五臟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可見神乃人之君。《素問經》說,得神者昌,失神者亡。貧道看大爺堂堂一表,肩可擔萬民之重任,腹能藏安邦之良策,只可惜精神不振,目光黯淡,朦朧恍惚,語氣低微,此乃失神之狀也。貧道為大爺惋惜。”

曾國藩見醜道人談吐高深,眼力非凡,想此人真非比一般,與之交談,必定有所收益,遂問:“請問仙師,適才言在下之病,乃鬱結不解所致,人為何會有鬱結?”

“大爺問得好。”道人莞爾一笑,“凡病之起,多由於鬱。鬱者,滯而不通之意也。人稟七情,皆足以致鬱,喜則氣緩,怒則氣上,憂則氣凝,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行氣紊亂,皆致壅滯,足以鬱結。”

曾國藩又問:“在下近來常患不寐症,一旦睡著,又怪夢連翩,請問這是何故?”

“此亦七情所傷之故。”醜道人緩緩答道,“情志傷於心則血氣暗耗,神不守舍;傷於脾則食納減少,化源不足,營血虧虛,不能上奉滋養於心,心失所養,以致心神不安而成不寐。各種情志又多耗精血,血不養心,亦多致不寐之症。故《景嶽全書》上說:‘凡思慮勞倦,驚恐憂疑,及別無所累而常多不寐者,總屬真陽精血之不足,陰陽不變,而神有不安其室耳。’大爺睡中夢多,總因思慮過多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