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青天白日,巷中兩道旁卻依舊亮著輕紗燈籠,地面鋪以整齊平坦的青石,踏進巷子便聞脂粉香氣暗動,絲竹管絃之聲入耳。道旁牌樓門口隔三差五地站著一些年輕女子,輕羅薄裳,揮袖招搖,與時下天氣甚不相合。且神態輕浮,媚眼如絲,一看即不是良家女子。邵天衝恍然大悟,原來竟已走入煙柳巷中。他自幼混跡市井,這些地方見得甚多,自然便知。但凌葉子是大家閨秀,如何見得這等場面?見夾道都是輕佻女子,不由面紅過耳,低垂臻首,不敢正視。轉眼到得一進院子,走進去便是畫樓繡閣,但見閣樓正匾上書著“醉花陰”三字。邵天衝心中大奇:“這等秦樓楚館,居然還以詞牌名為招牌。”那飛斧幫的三人如同熟客一般,走進牌樓,但見一派銅簧韻脆鏘寒竹,新聲慢奏移纖玉的氣象。衣香鬢影重重,當真是眼色暗相鉤,秋波橫欲流。那些女子或待客或唱曲,或彈奏琵琶絲竹,對有人到來均視若無睹。
只見得樓梯上蓮步輕移,裙裾微擺,一個女子嫋娜的身形漸行下來。遠看時金雀釵,紅粉面,肌膚如雪,翠鬟雲鬢,宛如二八好女。走近前來才見得眼角魚紋暗生,眼神猶如清霜殘雪,風塵之意甚濃。那女子面上無笑,冷冷斜乜邵天衝等人一眼。張紹文見到那女子,神態恭謹,低頭不語。那女子顯然已知張紹文來意,揮揮手道:“鳳瑤,帶他們去歇息。”
便有一名年輕女子應聲走上前來,盈盈一禮,引著他們離開醉花陰樓,走入後院,穿過影壁迴廊。一路間盡見釵裙繡鞋,偶爾有人回眸看看他們,眼中神色均帶著微茫的風塵倦意。後院內卻是另一番景象,院深池靜,池面薄冰初解,柳梢頭已見輕綠,假山間偶見幾盆水仙,一汪清水、幾顆卵石襯出冰肌玉顏,其態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水仙號稱凌波仙子,輕盈地開在小寒之春,清香不讓梅花。邵天衝胸襟為之一爽,回頭看一眼凌葉子,覺得二者風姿綽約相近,都宛如曹植筆下洛神。凌葉子哪知他心中想得如此之多,只是對他的回視報以一笑。但她尚未從初入醉花陰的心神不寧中定下性來,這一笑便有些縹緲虛無,帶著神思不寧之態。
飛斧幫的三人在那年輕女子帶領下安頓下來,那女子卻將邵天沖和凌葉子另帶往一處。邵凌二人心中納悶,卻只能跟著她步入一進小院,踏入一間閨房。之所以一入便知是閨房,乃是因房中珠簾低垂,幽香浮動。果然,到了裡進,便是紅羅帳低垂,繡金簾兒亂晃,案上金爐瑞獸,青煙低徊,脂香味兒夾著檀香味兒,令人眩暈。那女子上前一撩羅賬,回眸一笑道:“二位請過來。”
邵天沖和凌葉子愕然之餘,走上前去,不解地看著那女子。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睡上去罷!”她容顏雖非至美,但頗具水鄉女子的溫柔,兼之多半是在煙柳巷裡廝混久了,一笑間自然有種令人迷醉的風情。邵天衝心中一蕩,隨即懾制心神,面上一紅,微怒道:“你說什麼?”
那女子依然是笑道:“叫你們二位睡上去。”
凌葉子又羞又窘,低啐一聲。邵天衝慍道:“姑娘不要胡說八道,我與凌姑娘怎能……怎能……”
那女子噗哧一笑道:“瞧你那傻樣兒,這麼大個人了,多半還未解人事。想要風流改明兒我教你,今朝可不是時候,你想得也忒多了。”伸手一拉一拽,將邵天衝先推上床去。邵天衝被她一拉,站立不穩,便倒了上去。一倒上床,他心中又驚又怒,便即翻過身想要起來,但那女子竟立時便將凌葉子也推上床去,凌葉子驚叫一聲已給她推倒,正好倒在邵天衝身上。二人雖穴道受制無甚力道反抗,但被那女子一推搡間,便知她身懷武功,並非尋常煙花女子。只聽得那女子輕笑一聲,不知按了什麼,床板翻轉,兩人隨著床上繡被一同跌下去,床板下竟是一個漆黑的空間!
兩人同聲驚呼,頭頂床板已然合攏,最後一絲光線消失,身子卻在空中下墜,驚懼自然莫名而生。但不久便同時重重墜地,地上柔軟,摔下來卻也不覺疼痛。那繡被隨之跌下,蓋了二人一頭一臉。邵天衝胡亂將臉上繡被甩開,身上無力,唯有雙腿能走動,難以坐起身子,只得躺著微微挪動,不知何處是邊角。凌葉子嚶地一聲,微帶顫音,不知是懼是怒。她跟邵天衝一樣無法坐直身子,兩人跌在一處,緊挨著對方。她只覺耳邊氣息微聞,雖隔重重衣衫,卻仍似感覺到對方體溫,一時間面上猶如火燒,料想對方亦是尷尬,只是黑暗間無法得見。
他們首次單獨相處,被俘後一路也無機會交談,這時才能自由說話。
“對……對不起,淩小姐。”邵天衝訥訥道。
“也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