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住了愛琳,後者已經鬧得十分疲倦和乏力了。她把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讓她的手繞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挽緊了她的腰,嘴中不住的說:
“走吧!我們上樓去!上去好好的睡一覺!走吧!走吧!走吧!”愛琳忽然變得非常順從了,她的頭乏力的倚在方絲縈的肩上,跟著方絲縈蹌蹌踉踉的向前走去,她依舊在不停的嗚嗚咽咽,夾帶著酒呃和嘔心,她的身子歪歪倒倒的,像一株颶風中的蘆草。方絲縈扶著她走上了樓,又好不容易的把她送進了房間。到了房裡,方絲縈一直把她扶上床,然後,她脫去了她的鞋子,又脫掉了她的外套,再開啟棉被來蓋好了她。站在床邊,她沒有離去,卻呆呆的、出神的望著愛琳那張相當美麗的臉龐。愛琳顯然很難過,她不安的在床上翻騰,模糊的叫:“水,我要水!給我一點水!”
方絲縈嘆了口氣,走到小几邊,她倒了一杯冷開水,拿到愛琳的床邊來,扶起愛琳的頭,她把杯子湊近她的嘴邊,愛琳很快的喝乾了整杯水。她的面頰像火似的發著燒,她把面頰倚在冰涼的玻璃杯上,呻吟著說:
“我頭裡面在燒火,有幾萬盆火在那裡燒!心口裡也是,”她把手按在胸上:“它們要燒死我!我一定會死掉,馬上死掉!”
“你明天就沒事了。”方絲縈說,向門口走去,可是,愛琳用一隻滾燙的手抓住了她。
“別走!”她說:“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房裡,這房間像一個墳墓!別走!”方絲縈站住了。然後,她乾脆關好了房門,到浴室中絞了一條冷毛巾,把冷毛巾敷在愛琳的額上,她就坐在床邊望著她。愛琳在枕上轉側著頭,她的黑眼珠迷迷濛濛的望著方絲縈,在這一刻,她像個孤獨而無助的孩子。她不再是兇巴巴的了,她不再殘酷,她不再刻毒,她只是個迷失的、絕望的孩子。“我愛他,”她忽然說。“我好愛好愛他,我用盡了一切的方法,卻鬥不過那個鬼魂!”她把臉埋在枕頭裡,像孩子般啜泣。“我知道,”方絲縈低低的說:“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淚矇住了她的視線。“剛結婚的時候,他抱著我叫含煙,含煙!那個鬼!”她詛咒,抽噎。“我以為,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我,他會顧念我,但是,沒有!他心裡只有含煙,含煙,含煙!那個女人,把他的靈魂、他的心全帶走了!他根本是死的!死的!死的!”她哭著,拉扯著枕頭和被單。“一個人怎能和鬼魂作戰,怎能?我提出要離婚,他不在乎,我說要工廠,那工廠才是他在乎的!他不在乎我!他從不在乎我!從不!”
淚水從方絲縈的面頰上滴落了下來,她俯下身去,把頭髮從愛琳臉上拂開,把那冷毛巾換了一面,再蓋在她的額上。她就用帶淚的眸子瞅著她,長長久久的瞅著她。愛琳仍然在哭訴,不停的哭訴,淚和汗弄溼了整個臉龐。
“我從沒有別的男朋友,從來沒有!我到臺中去只是住在我乾媽家,我從沒有男朋友!我要刺激他,可是,他沒有心呵!他的心已經被鬼抓走了!他沒有心呵!根本沒有心呵!”她抓住了方絲縈的手,瞪視著她。“我沒有男朋友,你信嗎?”
“是的,”方絲縈點著頭。“是的,我知道。你睡吧!好好的睡吧!再鬧下去,你會嘔吐的,睡吧!”
愛琳闔上了眼睛,她是非常非常的疲倦了,現在,所有酒精都在她體內發生了作用,她的眼皮像鉛一樣的沉重,她的意識飄忽而朦朧。她仍然在說話,不停的說話,但是,那語音已經呢喃不清了。她翻了一個身,擁著棉被,然後,她長長的嘆息,那長睫毛上還閃爍著淚珠,她似乎睡著了。
方絲縈沒有立即離去,站在床邊,她為愛琳整理好了被褥,撫平了枕頭,再輕輕的拭去了她頰上的淚痕。然後,她低低的、低低的說:“聽著,愛琳,撇開了敵對的立場,我們有多麼微妙的關係!我們愛著同一個男人,且曾是同一個男人的妻子。看樣子,我們之間,必定有一個要痛苦,不是你,就是我,或者,最不幸的,竟是我們兩個!我們該怎麼辦呢?該怎麼協調這份尷尬?愛琳,最起碼,我們不要敵對吧!如果有一天,你會想到我,會覺得我對你還有一些兒貢獻,那麼,愛那個孩子吧!好好的愛那個孩子吧!”
她轉過身子,急急的走出了房間,淚,把一切都封鎖了,都遮蓋了。
第二十七章
愛琳呆呆的坐在窗前,對著那滿花園的陽光發愣。隔夜的宿醉仍舊使她昏昏沉沉的,昨夜的一切也都模模糊糊,但她知道發生了一些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方絲縈,那個奇異的家庭教師,自己對她說了些什麼?她記得方絲縈曾逗留在她屋裡,她訴說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