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手託下頜,秀眉舒展,目光閒遠,靜待對方揭示謎底。
“在左丘家主指點之下,我將這府裡的人全部換成了自己心腹,並將雲王伏在全州城的暗樁盡數拔除。當然,仍有人定期向雲王送去關於左丘家主關於我的密報。左丘家主的存在,讓我在看不見任何希望的黑暗天地中抓住了一線光亮,且這線光亮愈來愈大,漸漸形成了希望,我不會讓任何意外打斷我的希望。”
有感對方的眸線直刺刺落在自己臉上,她轉過頭,淡然迎視,問:“難道閣下想說扶襄是那個威脅到希望的意外?”
狄勤一笑:“姑娘自認為自己在左丘家主心目已如此重要了麼?”
扶襄挑眉:“我對自己何以有榮幸成為了閣下敘說心事的物件更感興趣。”
“姑娘城府極深,我竟不知你此時是喜是怒。”
“扶襄的喜怒與閣下無關。”她笑意悠長,“顯然你方才那些話不是為了博我同情。莫非閣下有意替你們的左丘家主將扶襄拉進陣營?”
狄勤眼光閃爍:“聽聞姑娘善謀善斷,倒不知這翻推論從何而來?”
“也許,閣下感覺出了你們的左丘家主對扶襄有幾分的在意,若能使他在意的人低眉伏首心甘情願地服從於他,你便立了功勞一件,這自是你想要的結果之一。而你將左丘家主的秘密和盤託於扶襄面前,若不能與你們同路,便只有走另一條路,死路,你也是在幫你們的左丘家主早日做下決斷,不是麼?”
她被左丘無儔囚在這處,殺,不捨;放,不甘;留,她又是這般的不馴,這般不使家主大人開懷慰心。必定是他身邊的人感覺出了兩分端倪,才有說客到臨。這說客拿自己的傷痛往事當成家常閒話,為得是將左丘無儔的不臣之心透露給她,如此,她若還不能降服,左丘無儔該留她不得了罷?
“姑娘既有這份機警精明,更該曉得左丘家主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偉丈夫、大英雄,跟承受了左丘家主,姑娘一生的前程便有了。”
前程?扶襄淡哂。
“好,姑娘志高氣遠,不貪寶貴,可姑娘對家主也是有情的罷?家主不是迂腐之流,不會拘束姑娘了,姑娘的學智才華,能愛己所愛,又能一展長才,兩全其美,姑娘為何不願?據狄某所知,姑娘這位扶門梅使乃是一名戰時孤兒,未必便是道地的越國人,與其忠於一個不知是不是屬於自己的國,何不如跟隨一個自己愛的男人?”
連她來歷也清楚了,這位說客還真是苦心孤詣呢。她暗讚了一聲,道:“閣下的真誠扶襄已然有所領受,請容扶襄思考幾日如何?”
狄勤點了點頭:“狄某明日來問姑娘的打算。”
明日顯然自己的緩兵之計失效,對方並不準備給予她多少寬裕時光。扶襄撫了撫鬢角垂下的髮絲,掩唇咳了聲:“若扶襄的打算不能如閣下所願,閣下又準備用什麼法子送扶襄走上另一條路?”
“你”兩惱意襲入狄勤瞳內,他看她晌久,問:“若連左丘家主如此偉岸男兒也不願跟隨,姑娘不會後悔?”
“扶襄要得是嫁人,而非跟人。”
“什麼?”
“閣下恨仇如山,視左丘家主如天,但他不是我的天,我無法如閣下一般忠心跟隨。”她盈盈立起,輕掀嫣唇,字字如珠玉落盤,是為說給那個到了有些許時刻的男子聽,“扶襄可以獨身一生,卻不能委屈自己一世。扶襄身邊若一定要有一個男人,便一定是這個男人明媒正娶彼此專守的結髮妻子,而不是哪一方梟雄霸主的紅顏知己愛妾寵姬,明白麼?”
明白麼?明白了便別再來逼她,明白了便放開禁固的手,明白了便讓彼此各踞天涯。
十二、半緣家國半緣嗔(上)
顯然是不明白的。
那日,狄勤作別,那人也旋踵離去,茲此又是兩日沒有見面,兩日後,便是啟身時候,接人的馬車直接駛到了水榭前。
車內空間寬綽,壁嵌箱櫃,底鋪玉簟,邊角疊有質料不俗的枕毯,中間設有可固可收的長條木幾,上有書有琴有吃食,看來備車者是想讓車上人有一遭舒適長行。
她徑自閉目養神。
馬車駛了一炷香的時候,車廂裡多了一個人。
她向內側了側身。
左丘無儔盯著這個連睜眼一看也懶的小女子,臉色稱不上好看。這些天,他忙於軍務,但這個小女子沒有一刻肯從他忙碌的思緒中抽離。她有什麼好呢,沒有傾國傾城的貌,沒有宛轉承觀的媚,甚至連溫婉清柔的性情也是假象,他又為何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