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房東太太走遠,陸秀低頭望著懷裡的小傢伙,眉頭不由慢慢擰了起來:“寶寶,我到底該不該把你送回林家?”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話,小傢伙在睡夢中打了個激靈,小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襟。彷彿生怕從她懷裡摔下去一般。
陸秀心臟猛地一顫。捨不得啊!果然還是捨不得!誰能捨得把這麼可愛的孩子拱手送給別人。
林鳳麟後來還會再娶,雖然那個女人不能生育,但終究不是孩子的親媽,天知道她會怎麼待他。林鳳麟後來娶的不是許微柔,而是一個名叫呂薇的女學生。能夠跟林鳳麟一拍即合,那位女學生也是個能折騰的主,逃婚,結婚,又離婚。後來纏上她曾經的大學老師林鳳麟的時候,肚子裡還懷著前夫的孩子,因為墮胎,才導致終身不育。
陸秀看過這個女人的一篇散文,才情倒還不錯,卻是通篇的怨氣,怨天怨地怨社會,偏偏沒有反省她自己的所作所為。陸秀雖然沒見過真人,卻也能夠對她的性情猜測一二了。把孩子交給這樣一個女人?瘋了吧!
想到這裡,陸秀抱緊了懷裡的孩子,將剛剛那個瘋狂的念頭從腦海中驅逐了出去。
否決了把孩子送回林家的打算,生存問題又成了擺在陸秀面前的第一要務。經歷了這幾天的折騰,她已經明白,帶著這麼小的孩子,她註定沒辦法獲得像樣的工作。投出去的稿子又都石沉大海,如今的她已經面臨著即將斷炊的危險。看房東太太那副模樣,房租拖個一天兩天還可以,長時間拖下去,那是連想都不用想的。
難道真的要帶著孩子流落街頭了嗎?想到初到滬上時遇到的那對父子的慘狀,陸秀不寒而慄。斟酌了片刻後,終於咬咬牙,鋪開了信紙,準備給大哥寫信。
剛剛寫下第一個字,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女孩子的吵鬧聲。
是二樓那三個在百樂門做舞女的姑娘。
“鶯鶯你好福氣啊!那個姓王的小開八成怕是看上你了,已經連著一個月點了你的臺子!”
“亂講!王先生不過看我生意冷清,好心照顧我罷了。”
“小紅,你就別瞎起鬨了!那種到歡場裡白相的公子哥,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哪會真的認真?要是真陷進去,吃虧的還是我們。鶯鶯你可千萬別聽她的!”
“什麼叫瞎起鬨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口蜜腹劍,把客人騙得團團轉,心卻冷得跟冰一樣。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我看啊,那個王小開對鶯鶯是真心的。”
“我沒說他不是真心的,只不過,他的真心又能維持多久呢?舞場裡的漂亮女人海了去了,他今天對你真心,明天說不定就對另一個女人真心了。與其懷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不如多存點體己錢,好為將來打算。”
“姜秀珠,跟你說話真沒勁!什麼叫不切實際的念頭?慧慧姐不是才嫁了經常來看她唱歌的鄭先生為妻!鄭先生英俊瀟灑,最重要是對慧慧姐一往情深,每天一隻花籃,雷打不動,真真是羨慕死人了。”
“你說錯了。那不叫妻,那叫妾。聽說那位鄭先生家裡已經有五房姨太太了,慧慧姐嫁過去剛好排在第六,六姨太,倒是個吉利的數!”
“就算做妾,也總比我們在舞場裡賣腰好得多!”
“你們兩個別吵了。慧慧姐跟我們又不一樣,她歌唱得好。要是我也有這麼好的嗓子就好了,唱歌至少不用被客人動手動腳。”
“鶯鶯,我覺得你的嗓子不錯。你如果有膽子的話,可以去找張經理當著他的面唱兩句,說不定他會讓你登臺。原定要接慧慧姐的班的白露小姐被仙樂斯高價挖去了。張經理正頭疼呢。”
“秀珠姐,你怎麼知道的?”
“沒什麼,運氣好,剛好聽到張經理對手下發脾氣。仙樂斯竟然連杜先生的面子都不給,這上海灘,看來又要不太平了。”
“管它太不太平,反正不管老大是誰,我們還是一樣得陪客人跳舞。”
……
三個女孩子的聲音漸行漸遠,原本眉頭緊鎖的陸秀卻是眼前一亮,頓時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沒錯!她又準備去賭一場了!
反正已經走投無路,不如破釜沉舟賭一把,贏了就能繼續留在上海,輸了,再給大哥寫信也不遲。
第14章
歌女,這是獨屬於這個時代的一個詞。再早以前叫歌妓,再晚一段時間又變成了女歌手。處在新與舊的夾縫中,這個職業在這個時代指代的人群也前所未有的複雜。既可以指賣藝不賣身的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