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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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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此人。”他用從容不迫的冷冷的嗓音說,顯然以此嚇唬皮埃爾。一股寒氣先穿過皮埃爾的背脊,然後像老虎鉗一樣夾住他的頭。

“Mongènèral,vousnepouvezpasmeconnaitre,jenevousaijamaisvu…”

“C’estunespionrusse.”①達烏打斷他的話,對屋內的另一位將軍說,但皮埃爾未曾留意到這位將軍。達烏又把臉也轉向那個將軍。皮埃爾突然聲音震顫地急忙說道:

①“您不可能認識我,將軍,我從未見過您……”

“Non,monseigneur,”他說,又同時意外地想起達烏是公爵。“Non,monseigneur,vousn’avezpaspumeconnaitre.Jesuisunofficiermilitionnaireetjen’aipasquittéMoscou.”

“Votrenom.”達烏再問一遍。

“這人是俄國間諜。”

“Besouhof.”

“Qu’estcequimeprouveraquevousnementezpas?”

“Monseigneur!”①皮埃爾喊叫起來,不是用委屈而是用祈求的口氣。

達烏抬起眼睛仔細看皮埃爾。他們彼此對視了幾秒鐘,這一“看”使皮埃爾得救。這一“看”便使兩者之間,繞過戰爭和審訊,建立起了人與人的關係。這一時刻,他們兩人都模糊地連連感覺到數不清的事情,明白了他們兩人都是人類的孩子,是弟兄。

達烏從名單上抬起頭來,(那名單上標誌著人事和人的性命的是一些號碼),他第一眼看見的皮埃爾只是一個小道具而已,達烏可以無愧於心地把他槍斃;但現在他在他身上看到了人。他沉思了一會兒。

“mentmeprouverezvouslavèritèdicequevous

medites?”②他冷冷地說。

皮埃爾想起了朗巴萊,叫出他的團名,他的姓氏,和房子坐落的街道。

“Vousn’êtespascequevousdites.”③達烏又說。

①“不,閣下……不,閣下,您不可能認識我。我是民團軍官,我沒有離開莫斯科。” “您的名字?” “別祖霍夫。” “誰能證明您沒撒謊?” “閣下。”

②您怎樣向我證明您說的是真的呢?

③您不是您說的那個人。

皮埃爾哆嗦著斷斷續續舉出例子來證明自己所說的是事實。

但這時進來一位副官,向達烏報告某件事。

達烏一聽副官報告的訊息,立即露出高興的樣子,並開始扣扭扣。看來他完全忘了皮埃爾。

當副官向他提起俘虜的時候,他皺起眉頭往皮埃爾那邊點點頭說要把他帶走。但該帶往何處,皮埃爾則不知道:是回到車房,還是帶到刑場上去,那個地方難友們在經過聖母廣場的時候指給他看過了。

他回過頭,看到副官在詢問什麼事。

“Qui,sansdoute!”(對,自然如此!)達烏說,但什麼是“對”,皮埃爾不知道。

皮埃爾記不請怎樣走的,是否走了很久,往哪裡走的。他在腦子完全空白和麻木的情況下,看不見周圍的任何東西,只是動腳同其他人一齊走,直到大家停下,他也停下。

在這全部時間內,只有一個想法纏繞在皮埃爾腦子裡。這就是:誰,究竟是誰,最終判決他的死刑的?這不是委員會審訊他的那些人:他們當中誰也不願意這樣做,並且看來也不能作出這一判決。這也不是達烏,他是那麼人道地看著他的。要是再等一分鐘,達烏就會明白他們幹得蠢,但是前來的副官妨礙了這一分鐘。而這個副官顯然不想幹壞事,但他本來可以不進來的。那終究是誰要處死地,槍斃他,奪去他皮埃爾的生命——連同他的全部記憶,志向,希望和思想呢?

誰決定的?於是,皮埃爾感覺到,這裡沒有誰會這樣幹。

這是制度,是各種情況的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