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聾子急忙起身,先把李顯扶至床上睡下,給他擦去嘴邊的口沫,然後掐人中、揉穴位,搶救中,驚醒了睡著的裹兒。孩子哇哇的哭聲把母親吵醒。韋娘揉揉眼睛,拍拍腦袋,見沙聾子正在搶救李顯,也趕過來相助。漸漸地,李顯甦醒了過來。
沙聾子見兩人都沒事了,忙挑起空水桶出了小院。
甦醒過來的夫妻倆相對無言,他們心裡裝滿了疑懼和恐慌,不知先從哪兒說起。這時,裹兒又哭了,韋娘抱過她來,她的嘴直往母親懷裡拱,她餓了。母親把*堵住她的嘴,但吮了兩下,又吐出來接著哭。沒有奶水的韋娘又氣又恨,把孩子重重丟在床上,看她哭。看著看著,忍不住自己也伏在床上哭起來。
半靠在床頭的李顯這時倒顯出分外的冷靜,他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扶著牆走到門後的櫃子邊,開啟櫃子,從中摸出兩個核桃,隨手放在門斗裡,再把門用力一拉,核桃嘁嘁嚓嚓在門斗裡響了幾聲,堅硬的殼就碎了。李顯拾起桃仁放進嘴裡,不停地咀嚼,然後慢慢走近孩子,把嘴向孩子伸去。孩子立即停止了哭聲,嘴對嘴接過食物,像小鳥從老鳥口中接過食物一樣,無比歡快地吃著。而當她把父親嘴裡的食物*盡了後,又張起嘴哭起來。這麼大的孩子了,兩個核桃哪裡頂事。不過她很快就停止了啼哭,因為這時母親的嘴已伸向了她。
不選擇時機投向人間的裹兒,給父母帶來了累贅,帶來了憂慮,但同時也帶來了鼓勵,帶來了歡樂,還帶來了目標。
吃飽了的裹兒又甜甜睡去,夫妻倆當晚作了徹夜長談。
“顯,這下你該看清楚了吧,”韋娘直截了當地點出話題,“你總以為你的錯在於說了那句話,死死鑽在牛角里,再也出不來。其實,你就什麼話也不說,也要找個由頭把你廢了。你想想,太子賢又做錯了什麼事?說他跟家奴狎暱。這種事朝廷內外還少嗎?還說他謀反。他都是皇太子了還去謀誰的反?後來在東宮馬圈裡搜出的那些盔甲,還不是事先藏進去的……”
李顯想得更多,他由二哥賢的死想到大哥弘的死:“那天我們一起在合璧宮吃飯,母后高興,給我們幾弟兄賜酒,我們一一謝恩喝了。母后說弘是太子,多賜一杯,誰知道他喝了那杯酒回到東宮就死了。起初,傳聞說是母后下的毒,我還不信,現在看來……”
夫妻倆越談越深入,越談越清晰,越集中。他們好像是兩個淘金者,挖出大量的泥沙,不停地篩呀,淘呀,最後,他們終於淘出那閃閃發亮的東西,不過那不是金子—— 。。
第五章 兩網打盡(2)
“顯,你看看窗外,天都快亮了。現在,我們都想一想,然後我數一二三,我們同時把我們談了一夜的話用一個字總括出來……”
“好!”李顯精神抖擻地說。
“現在開始,聽著,一、二、三!”
“活!”李顯和韋娘同時說出這個字。
說完,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李顯表現出很久以來未曾有過的威猛與持久,韋娘緊緊抓住他,指甲陷進了他的肉裡,不停地扭動著,喘息著,間或在呻吟聲中還斷斷續續雜夾著對話:
“我好像,又回到,紫微殿後花廳那次……”
“比那次,更好……那次,實在也,太緊張。”
“顯……我還想,要個兒子……”
“依你,我按你的意思辦……”
可是,說“活”字容易,要真正活下去,也太艱難了。
就在第二天早飯後,忽然小院擁進一隊全副武裝的兵士,—個軍官對李顯傳達太后口諭:
“遷廬陵王李顯異地居住,即日起程,不得延誤。”
李顯聽了,顫抖著聲音謝了恩,然後與韋娘一起收拾了簡單的行囊,抱了裹兒,跨進捂得嚴嚴實實的馬車。一路顛顛簸簸,一直到達目的地後才知道是均州。
他們被安排在一座破舊廟宇裡住下,日子還像以前那麼過,至於為什麼遷來均州,在這兒住好久,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整天只想一件事,去大殿祈求上蒼,保佑母后永遠有個好心情,不要想到殺他們。大概均州的財政狀況較好,他們的物質生活有所改善,只是對他們的警戒特別嚴,就連每晚睡覺都有人在門外走來走去。對此,他們已習以為常,並不特別在意。他們的心思多花在裹兒身上,眼看她漸漸長大,會走路了,會說話了,會來回跑著“使嘴”了。
“裹兒,去把爸爸的鞋子提過來。”
“裹兒,去把籮筐裡的頂針給媽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