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總要喝點水吧,這麼熱的天,可她說不渴。我說你要保重身體,漢橋現在基本沒啥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要是自己有病了,怎麼來照顧她呢?可是姐就是不吃不喝。
天氣十分炎熱,蚊子成團成團地向我們進攻,我和姐連個扇子也沒拿,找了張硬紙片你扇扇我扇。拆煙囪的電鑽聲像飛翔的直升飛機,在外面轟鳴。我從窗戶上看去,工地上燈火通明,拉運垃圾的汽車進進出出——白天不讓進市,晚上的時間是屬於他們的。高高的煙囪上面,工人們還在燈下作業。我們的心情真是煩燥極了。姐說咱們都回去吧,熬了一天了,明天還得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對姐說,你回吧,回去讓金姐給你做點飯吃,休息休息。我也很擔心她的身體,一天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怕弄出病來。一旦有了病,她不但照顧不了漢橋,我還得照顧她。姐說都回吧,你也回吧。漢橋沒啥事了,慢慢恢復吧。我說你回吧姐,我在這兒,這兒沒個人不行。有我們在外面守著,醫生護士都會更加用心。漢橋恢復得會更快更好。姐問為什麼?我說我們在不在這兒,漢橋都能感覺得到。大姐用詫異的目光看著我。
我對大姐說的話,是我真切的感受。我想像著處在昏迷中的漢橋,其靈魂暫時脫離了她的軀體,無拘無束地在天空中游蕩。她會去向哪裡,哪兒是她的歸宿?她終於來到一片光明的一帶,那兒有雯雯,有我,有我的岳母,有她的兄妹,還有眾多的親人和朋友。那光明的燈,是由我們這些人擎起的。我們朝她喊道,歸來吧,歸來吧!於是,那個縹渺的靈魂,終於不再迷惑,落於那一片光明中。就像一隻小鳥,棲息到了母親的身邊。
小橋,我並未遠離,我就在你的身邊,還有大姐,我們是如此地惦記著你的安危。你趕快好吧,你要強鍵地呼吸,強鍵地心跳。你要站立起來,不能當懦夫。你不會的,你是世界上最堅強的人。你一定會經受住考驗的,我和雯雯在盼望著你趕快好起來,好起來。好了,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回到我們溫暖的家了。
最長的一日(8)
想坐在椅子上睡一會兒,然而睡意卻不知在哪兒飄蕩,不來我疲倦的大腦中。是被震耳欲聾的噪音嚇跑了,是被蚊子的集團衝鋒叮跑了,還是我受驚的心不敢來接納它。睜開眼看姐,坐在椅子上搖著扇子,眯著眼,一幅似睡非睡的樣子。從走廊裡傳來清亮的滴水聲,“如一枚銀針掉於空谷之中”,哪是誰的詩句,與我的感覺那樣相似。睡不著,起來,在走廊裡走,去尋覓滴水的聲源。昏黃的燈光下,仰頭細看,看不到。看不到,卻聽到了,就在我的腦袋上面,挨牆的鐵皮上,上層樓空調流下的水,滴在鐵皮雨搭上發出的。走了幾個來回,吸了一支菸,看到牆上貼的防治非典的宣傳畫,有的已快掉下來,靈感突至,上去揭了幾張,鋪在地上,躺了下來。極想睡一會兒,白天確實太累了,昨晚也沒好好休息,明天還不知有什麼事,要保持體力。眯上眼,頭平放在硬綁綁的地面上,不得勁。側著睡,頭歪著,更難受。地面也太涼,沁人心脾,怕受涼生病。躺了一會兒又起來,把那幾張畫卷好,不捨得扔,塞到牆邊的暖氣片裡面,以備後用。每隔一個小時,到ICU的門口按門鈴問一次情況。護士有些煩了,我也知道不該這麼著,可心裡實在不放心,問了心裡就踏實一會兒。
睡不著,起來抄幾條牆上的標語:
“解放思想,與時俱進,加速發展,振興XX。”
“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真心實意對人民負責。”
“心裡想著群眾,凡事想著群眾,工作依靠群眾,一切為了群眾。*XX區宣傳部。”
“全區齊動員,科學防非典。”
天快亮的時候,坐在椅子上一打盹做了一個夢。夢到有個人在我的對面放了把椅子,像是個滕椅,但比滕椅窄小,勉強能容下一個人的身子。那椅子上鋪著一塊很大的白布,落著地面,在等著我去坐。突然醒了,琢磨著夢境,弄不懂其中含意。又剛眯糊著,突然母親在叫我,她喊著我的乳名,說漢橋都掉下去了,你還不快去救!急忙看去,漢橋已掉進了萬丈深溝裡。又猛的醒來,再也睡不著。突然,又一個念頭像一頭猛獸闖進了我的大腦:一旦漢橋死在這裡,我就會抱著她的骨灰盒回去!這個念頭讓我頭皮發麻,也是我聰明的大腦以前所沒有達到的領域。北京市政府不可能讓我把她的屍體拉回去,我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能力把她偷運回去。我只有攜著她的骨灰,回到家裡。人們都知道我帶著漢橋來北京看病了,而回去的時候,卻剩下了我一個人。她永遠地從那個樓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