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半爪。現在張牧雲只得知,自己將來的妻子出於王家,閨名叫玉娥,住在辰州城北的大王莊,家中頗為富有。
“難道我將來的老婆,就是張氏玉娥了?別人該稱呼她張王氏?”
一路這般胡思亂想著,張牧雲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沿路打聽著朝辰州前行。
湘西的辰州離張牧雲家幾有千里,而那時候洞庭湖西的交通又甚是不便,這行程便顯得有些緩慢。說起此時的交通不便到何種程度,最突出的例子便是有時兩個村鎮間只不過隔了一條大河,河兩岸居民的便老死不相往來。一河之隔,兩岸鄉音迥異,而有些老人甚至一輩子直到死都沒去過河那邊雞犬相聞、炊煙相望的村子裡。這種情況下,饒是張牧雲捨得花錢僱車坐船,這一路卻還是一截截斷斷續續走著,直走了四五天,卻還沒離開這洞庭湖流域,依舊在那浩淼無垠的煙波岸邊一路前行。
前路漫漫,江湖無涯,這羅州張家村出身的牧雲小哥,一路飢餐渴飲緊趕慢趕之時,那心中即便談不上滿懷對將來婚事的幸福熱望,卻也是滿心想著男兒應負的責任。自幼混濁於鄉野市井,卻實有一顆純淨樸實的心靈;這個張姓鄉村少年一邊看著沿路風景一邊忙著趕路時,並沒意識到,從自己這一回一離鄉土,此後的人生竟會發生怎樣的劇變。
而這些天裡,千里之外,辰州城北,在那座佔地數百畝的大莊園裡,那些婆娑於亭臺軒榭間的花樹枝頭,大多是新芽綻綠,蓓蕾初開,報得幾分春的訊息。大約就在張牧雲離家遠行的第三天上午,在這座氣派不凡的大莊園裡,一處花苑之中正有一位姿容豔麗的華服女子,正立在花園中一棵桃花大樹前,仰面望著枝頭那些已經盛開的五色花朵,悠然出神。
現在嚴冬剛過,還是料峭春寒,很顯然這麗服女子觀賞的五色桃株乃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現在才吹得幾縷春風?便迫不及待地盛開矣。
養在深閨的賞花女子,看著眼前這蓬勃怒放的燦爛桃花,臉上卻有些傷春悲秋的悵然神情。深閨花叢裡的女孩兒也許旁人不知道她的閨名,但此時那個正在路上和馬車伕討價還價的少年一定知道。此女正是他張牧雲自幼訂下的親事女方,辰州大王莊的小姐王玉娥。
這王玉娥,望著那些爛漫盛開的桃花,佇立移時,有些傷春出神,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什麼,便幽幽地嘆了口氣,轉了身子,準備回自己的繡樓閨房中休憩。
誰知就在這時,譁然一聲,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細彩流蘇的香木佩,貫以相思子,綴以同心結,無巧不巧正打到王玉娥身正後剛剛賞看的五色桃枝上。這一下,小姐鬢鬟上方頓時花片亂舞,那個裝飾華麗的香木佩雜花而墜,正中在玉娥左邊香肩。
“誰?”
遭此變故,王玉娥一驚,也來不及細看中肩落地的香木佩,便有些驚惶地四下張望,聲音顫抖地叱問是誰。
正目光流盼間,忽然便聽得東牆頭有人說話:
“姐姐,是我。”
“幾番被姐姐哄過,今日不如請以裙帶將小生縊死花前,強如死相思也!”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夢殘』第六章 狂花滿苑,競惹金屋藏妖
一聽這聲音,王玉娥頓時便知是誰。
“原來是陳公子。”
原來這輕佻說話之人,王玉娥正是認識。此人乃是辰州大姓人家少爺,姓陳名文炳。按理說,此時沒出閣的小姐藏於深閨,和這些青年公子不會有什麼瓜葛,根本無從熟稔;不過就如剛才這陳文炳輕滑之言:“幾番被姐姐哄過。”原來這浮浪公子早已幾次鑽穴逾垣,百般逗答這常在後花園流連的王家小姐。比如就在前天,他還擲了一首風月詩箋給這王小姐。這詩箋上寫的是:
女郎有意傷春時,一人只願一人知。
花枝常向珠簾泣,已露春情與月識。
這樣的詩歌頗為粗陋,詩意散漫,認真說來只算得歪詩。不過雖然詩才下乘,若論其風月之意,卻竟是十成十。而休管那詩句打油,若女子有意哪怕詩歌再粗鄙,兩眸中只須見了“春”字,便當作才華滿紙,詩氣縱橫。眼前情景大抵如此,雖說那王家小姐前後幾次矜持,但暗地裡早已芳心暗許。今日在花園裡無事逡巡了這麼久,現在聽得他來風言風語,心底裡便有些埋怨:
“怎麼這麼久才來?”
王玉娥扭過臉,正要在口頭上責他行為孟浪,卻不防那陳文炳早已跳過圍垣中一段矮牆,走到了近前來。見他施施然而來,王小姐一時也不好作聲,但也不躲避,只是羞了臉兒低了頭看地上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