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不徐地敲著微凹的部位,微微褪色的表面露出原木顏色,佛之本相鑴刻其上。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檀香裊繞,清香撲鼻,三炷香火敬拜觀音座前,慈眉垂目的白衣大士笑看眾生百態,手持蓮花拈淨水,聆聽來自四面八方的哀鳴聲。
木魚叩音傳遍靜堂,誦經低語輕送三十二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尋聲救苦度迷津,菩薩面容閻王心,敲起人間離合苦。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一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誦贊佛心,如流遠細水不斷地由口中溢位,虔誠心意上達天聽,與眾神同在化災消厄,除業障,修身以自持。
身著灰藍色僧袍的男子端坐蒲墊上,兩腿一盤進入冥想世界,口中唸唸有詞,神情肅穆得有如一座靜湖,波瀾不起地存在自己空間。
他低頭默唸佛經,左手敲木魚,右手拈佛珠,字字句句如真金般吟唱,彷若天地間只有他一人,再無生、老、病、死,人世修得神仙路。
一隻五彩斑蝶由半開的紙窗飛入,早春的櫻花綴滿枝頭,京都的寺廟寒意未退,卻也帶來百花的訊息,由一點櫻緋報春,染紅藍空下的土地。
薩胤風,一個被丟棄在廟堂階梯的棄嬰,父母不詳,中義混血,突出的顴骨和深邃的五官看得出具有歐美血緣,黑色眼珠透著神秘的東方色彩。
除了一張載明身世、姓名,及出生年月日的黃紙外,塞在襁褓兜衣內的一串瑪瑙佛珠便是他唯一的物品,再無多餘贅物。
他是一個和尚,帶髮修行的和尚。
依中國曆法來看,他出生的那一日是破軍日,又逢天殺星轉生入世,七星聯機天狗吃月,正七月十五日夜子來至人間,民間有個俗稱是鬼子。
因此他遭生父生母遺棄並非全無道理,因為他天生帶著煞氣而來,又有破軍、天殺兩星軍入體,眉宇間透著叫人心驚的殺氣,即使才三個月就顯露凶煞之色,一個月便剋死祖父母及親舅。
薩家求神問卜得知他是命中帶煞的孩子,主殺,將來若非一代殺神,便是統御黑暗世界的梟雄,無親緣、無生命線,生性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誰和他走得太近都會有死於非命之虞。
應該說命格輕者都不該和他走得太近,他是命犯孤寡的孤鸞命,一生之中鮮有良緣,就連朋友也少得可憐,他們會因為他而疾病纏身,難過半百。
“麻曷倪牙納,積都特巴達,積特些納,微達哩葛,薩而斡而塔,卜哩悉塔葛,納補囉納納,卜哩,丟忒班納,捺麻嚧吉,說囉耶莎訶……”
一遍又一遍藉著經文洗淨罪孽,人生在世誰能無罪,看見喜歡的東西想佔有,見到別人過得好,自己也想過得更好,貪、嗔、痴、狂、欲為人性根本,無從遏止。
一本心經能解心中惑,卻根治不了附著的魔,看似浸淫在佛經裡的薩胤風忽然動了一下,以漆紅的木杵輕輕一揮,彈開飛向眉心的一粒褐色花種。
“我以為你已經石化了,原來還活著呀!真是可喜可賀。”外加一點可惜,他居然沒剋死自己。
“你來幹什麼?”雙目未張,語氣平淡無波的薩胤風表示不歡迎之意。
“方靜老和尚不在吧?”那傢伙太嚴肅了,老讓人頭皮發麻。
“在或不在對你無任何差別,你一向率性而為,全然不顧他人感受。”非常任性的男人。
“說得也是,那我就不請自來嘍!請多包涵。”反正他從未跟誰客氣過。
純白。
刺眼的白。
從上衣到長褲,以及足下的白襪,以白色裝扮的三上村夫先客套的探頭一瞧,繼而大方的拉開紙門,如入無人之地的拉了一張蒲墊席地而坐。
日式建築以和室居多,從屋樑到地板全是木製,紙糊的拉門由左右拉開,入目的清幽透著懷古幽思,木頭香氣瀰漫一室。
上涼寺是京都裡一座不起眼的佛寺,寺眾不過五,平時少有人走動,建於明治五年,是座歷史久遠,卻乏人問津的小寺廟。
原因無他,只因地處偏僻又略顯陰涼,入夜之後更是陰風陣陣,不時有鬼魅之說傳出,日久之後便成了口耳相傳的陰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