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走到門邊又對那驛丞說道,“一百兩一匹的淞江棉布用來做臉帕,你們也太闊氣了。換了,我只用麻的。”
杭州館驛王用汲客房
一跨進門,海瑞便是那副不想進去的樣子。
王用汲的房間和海瑞剛才的房間是完全一樣的規格和擺設。
“算了。我還是到院子外邊站站吧。”海瑞說著便走。
王用汲一把拉住了他,仍然笑著:“你不願意過好日子,還不許人家舒服點?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海瑞:“好大的人情。潤蓮,你知道這種規格一人一天要花多少銀子嗎”
王用汲:“包括飯食,一百二十兩。”
海瑞:“知道你還住?”
王用汲收了笑容:“因為這是趙中丞和織造局親自安排的。”
趙貞吉是巡撫也是這個案子的主審官,他安排陪審官的食宿規格尚可理解,可王用汲偏偏把“織造局”三個字說得很重,這裡面就有文章了。
海瑞立刻警覺起來:“上諭下來都五天了,我們來了不立刻召集辦案,倒在規格上做起文章來了。”
王用汲:“其實,趙中丞已來過了,等了你一個時辰,剛走。”
“是麼?”海瑞立刻轉身,“那我們現在就去見他。”
“都什麼時候了?”王用汲一把拉住他,“趙中丞說了,明早卯時在巡撫衙門會面。”
說著便把門關了,接著把海瑞拉到靠牆的椅子邊,“來,坐下說。”
海瑞被他讓著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來了。王用汲拖著旁邊那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先不說規格的事。剛峰兄,你接到上諭是什麼時候,”
海瑞:“五天前清晨時候。”
王用汲:“建德比淳安近,我接到上諭是六天前的傍晚。遵省裡的安排,白天忙著交接縣衙的事,這幾晚可是夜夜沒閤眼,睡不著。”
海瑞笑了:“是呀。這麼大的案子,被審的睡不著,審案的當然也睡不著。”
王用汲:“你也睡不著吧?”
海瑞:“那倒沒有。案子該怎麼審就怎麼審,覺該怎麼睡還怎麼睡。”
“你倒睡得著。”王用汲嘆了一聲,“你就沒想想,這個案子的主審官為什麼是趙中丞,兩個陪審官為什麼是你和我這兩個新調來的知縣?”
海瑞望著他:“想得有些道理。”
王用汲壓低了聲音:“趙中丞是徐閣老的學生,你和我是高大人和張大人推舉的人。愣要說派系,我們三個全是裕王爺這邊的人!”
海瑞依然靜靜地望著他。
王用汲:“這麼大案子,皇上為什麼會同意全用裕王爺的人來查?用意只有一個。”說到這裡他又停住了。
海瑞:“說下去。”
王用汲卻站起來,走到書案前拿起筆在一張箋紙上寫了兩個字,踅回來,伸到海瑞面前。
海瑞注目望去,箋紙上寫著兩個大字:“倒嚴”。
海瑞點了點頭,王用汲立刻揭開身旁的燈籠罩將那張紙點燃了,快燒盡時放到自己這邊的茶碗裡,這才又坐了下來,緊緊地望著海瑞。
海瑞也緊緊地望著他,一副等著聽下去的神態。
王用汲:“可我又想,既然皇上都有這個心思了,直接下一道旨意就是,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手腳,從浙江人手,原因只有兩個,一是這一黨勢力太大,在朝廷動他們立刻便會牽動兩京一十三省。二是皇上另有顧忌,還沒有下最後倒他們的決心。剛峰兄,這樣的事交到浙江,交給我們,你我肩上擔的是天大的干係,腳下踏的卻是薄冰哪。”
海瑞顯然認同了他的見解,也格外嚴肅起來:“那這個擔子你準備怎樣擔?”
王用汲:“一句話,小事不糊塗,大事要糊塗。‘’
海瑞的眼中立刻閃過一絲不以為然:“什麼叫小事不糊塗,大事要糊塗?”
王用汲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些人這二十年乾的事有多少牽涉到官裡,牽涉到皇上,朝廷那麼多大員都知道,可何曾有人說過一句話?何況還有許多隻有天知道的事情!從浙江人手就是為了投鼠而不忌器!牽涉到‘鼠’我們可以嚴查,牽涉到‘器’,我們便一個字也不能問,更不能查。”
海瑞開始換了一種目光望著王用汲,他突然發現這個人品厚道遇事隨和的人居然還有這麼深的思慮,一時自己也弄不清是對他油然而生佩服還是驀然生了一絲隔膜,目光中便透出了這種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