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傳來傑尼索夫的說話聲。
“是在誰那兒?是在大老鼠貝科夫那兒麼?……我是知道的。”另一個人用尖細的嗓音說道,隨後捷利亞寧中尉走進了這個房間,他身材矮小,也是那個騎兵連的一名軍官。
羅斯托夫把錢包擲到枕頭底下,握握向他伸出來的溼漉漉的小手。捷利亞寧不知是什麼緣由在出徵前從近衛軍中調出來了。他在兵團中表現得十分出色,可是大家都不喜歡他,尤其是羅斯托夫,羅斯托夫既沒法剋制也沒法掩飾他對這個軍官的毫無理由的憎惡。
“喂,年輕的騎兵,怎麼樣了?您覺得我的禿鼻烏鴉不錯吧?”他問道(禿鼻烏鴉是捷利亞寧賣給羅斯托夫的一匹剛能騎的幼馬)。
中尉和人交談時,從來都不看交談者的眼睛,他的目光經常從一個目標很快地移到另一個目標。
“我看見您今天騎著馬兒走過去了……”
“是的,挺不錯,是一匹駿馬,”羅斯托夫答道,這匹馬花了七百盧布買來的,但它值不到這個價格的一半,“左前腿微跛……”他補充說道。
“馬蹄裂開了!沒關係啊。我來教教您並且給您說明怎樣安好腳釘。”
“是的,請您指教指教。”羅斯托夫說道。
“我給您說明,我給您說明,這不是秘密。您買這匹馬,以後您會感謝我的。”
“那麼我請人把馬兒牽來。”羅斯托夫說道,他想避開捷利亞寧,就走出去請人將馬牽來。
傑尼索夫拿著菸斗,在過道屋的門檻上彎下身子,面對著向他稟告什麼事的騎兵司務長坐著。傑尼索夫看見羅斯托夫,皺起了眉頭,伸出大拇指從肩頭上向後指了一下捷利亞寧坐著的那個房間,又皺了一陣眉頭,憎惡地抖抖身子。
“唉,我不喜歡這個壞東西。”他在騎兵司務長面前出言不遜地說道。
羅斯托夫聳聳肩,好像他在說:“我也討厭他,可是有啥辦法呢!”他吩咐完畢,就回到捷利亞寧身邊去了。
捷利亞寧一直坐著,仍然保持著羅斯托夫離開他時的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一面搓著他那雙潔白的小手。
“這種可惡的人倒是常見的。”羅斯托夫走進房間時,思忖了一會。
“究竟怎麼樣,您已經吩咐牽馬了嗎?”捷利亞寧說道,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
“已經吩咐了。”
“我們一道去吧。要知道,我只是順路來向傑尼索夫問問昨天的命令,傑尼索夫,接到命令嗎?”
“還沒有接到。您上哪裡去呀?”
“我想教會年輕人給馬釘掌。”捷利亞寧說道。
他們步出臺階,向馬廄走去了。中尉說明了怎樣給馬釘掌,就走回去了。
羅斯托夫回來時,桌子上放著一瓶燒酒和一份香腸,傑尼索夫坐在桌前寫字,筆尖刷刷地作響。他臉色陰沉地望了望羅斯托夫的面孔。
“我給她寫封信。”他說道。
他手裡拿著鋼筆,用胳膊肘支撐著桌子,很明顯,他高興的是,有機會立刻把他想寫的話簡而明地全說出來,於是向羅斯托夫道出信中的內容。
“朋友,你是否知道,”他說道,“我們不戀愛,就睡個痛快。我們都是浮雲般的塵世俗子……只要我們一戀愛,就會變成神仙了,就會像創世的頭一天那樣聖潔……又有誰來了?趕他去見鬼吧。沒有功夫啊!”他向那個毫不膽怯地向他面前走來的拉夫魯什卡喊道。
“還有誰會來呢?您自己吩咐他的。騎兵司務長來領款了。”
傑尼索夫蹙起額角,想大叫一聲,但又默不作聲了。
“糟糕透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那錢包裡剩下多少錢?”他向羅斯托夫問道。
“七塊新幣,三塊舊幣。”
“唉,糟糕透了!醜八怪,你幹嘛站著,派司務長去吧!”
傑尼索夫向拉夫魯什卡喊了一聲。
“傑尼索夫,別客氣,請把我的錢拿去吧,要知道,我這兒還有啦。”羅斯托夫漲紅著臉說道。
“我不喜歡向自己人借錢,我不喜歡。”傑尼索夫嘮嘮叨叨地說了一頓。
“如果你不夠朋友,硬不用我的錢,那末,我真會生氣的。
說實在的,我有錢哩。”羅斯托夫重複地說。
“不。”
傑尼索夫於是乎走到床前,從枕頭底下拿錢包。
“羅斯托夫,你把它擱在那兒呢?”
“在下面一個枕頭底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