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麵條,做好麵條就在鍋裡熱著,晚上就讓槐吃掉。第九天的時候,菊香做完麵條,熱在鍋裡,剛走沒多久,馮山就回來了。那時文竹依舊在門框上倚著。這些天來,她經常倚在門框上想心事,她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為什麼。
當馮山走進她視線的時候,她的眼皮跳了一下,她就那麼不轉眼珠地望著馮山一點又一點地走近。
走到近前,馮山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低著頭走進屋裡。他徑直走到灶臺旁,鍋裡還冒著熱氣。他掀開鍋蓋,端出麵條,臉伏在麵條上深吸了兩口氣,然後就狼吞虎嚥地大吃起來,很快那碗麵條就被馮山吃下了肚,這才噓了一口氣。
文竹一直望著馮山。馮山走到炕前,“咚”的一聲躺下去,他起身拉被子時看見了站在一旁一直望著他的文竹,他只說了句:我贏了,你可以走了。
剛說完這句話,馮山便響起了鼾聲。馮山這一睡,便睡得昏天黑地。
文竹呆呆定定地望著昏睡的馮山,只幾天時間,馮山變得又黑又瘦,鬍子很濃密地冒了出來。
她聽清了馮山說的話,他贏了。也就是說楊六把自己完整地輸給了馮山,馮山讓她走,這麼說,她現在是個自由人了。她可以走了,直到這時,文竹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個去處。家裡的房子、地被父親輸出去了,自己已經沒有家了。她不知道自己將去向何方,她蹲在地上,淚水慢慢地流了出來。她嗚咽著哭了。
灶膛裡的火熄了,屋子裡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
傍晚的時候,菊香帶著槐又來了一次。菊香看見仰躺在那昏睡的馮山,文竹記得馮山剛躺下去時的姿勢就是這個樣子,馮山在昏睡時沒有動過一下。
菊香動作很輕地為馮山脫去鞋,把腳往炕裡搬了搬,又拉過被子把馮山的腳蓋嚴實。做完這一切,又伸手摸了摸炕的溫度。
文竹一直注視著菊香的動作。
正文 上部 橫賭(18)
菊香起身又去外面抱了一捆乾柴。正當她準備往灶膛裡填柴時,文竹走過去,從菊香手裡奪過乾柴,放入灶膛,然後又很熟練地往鍋裡填了兩瓢水,這才點燃灶裡的柴。火就紅紅地燒著,屋子裡的溫度漸漸升了起來。
菊香這才嘆了口氣,拉過槐。不看文竹,望著炕上睡著的馮山說:今晚燒上一個時辰,明天天一亮就得生火。
說完拉著槐走進了夜色中。
菊香一走,文竹就賭氣地往灶膛里加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賭氣。
馮山鼾聲雷動地一直昏睡了三天三夜,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在這之前,菊香已經煮好了一鍋麵湯。她剛走,馮山就醒了。菊香似乎知道馮山會醒過來似的,她出門的時候衝文竹說:他一醒來,你就給他端一碗麵湯喝。
文竹對菊香這麼和自己說話的語氣感到很不舒服,但她並沒有說什麼。
當馮山哈欠連天醒過來的時候,文竹還是盛了碗麵湯端到馮山面前。馮山已經倚牆而坐了,他看也沒看文竹一眼,稀里呼嚕地一連喝了三碗麵湯,這才抬起頭望了文竹一眼。他有些吃驚地問:你怎麼還沒走?
文竹沒有說話,茫然地望著馮山。
馮山就說:你不信?
文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就那麼望著他。
馮山又說:我說話算數,不會反悔。
文竹背過身去,眼淚流了出來,她不是不相信馮山的話。當父親把她輸給楊六的時候,她就想到了自己的結局,那就是死。她沒有考慮過以後還有其他的活法。但是,馮山又給她一個自由身,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將來的生活。
她為自己無處可去而哭泣。半晌,她轉過身衝馮山說:你是個好人,這一輩子我記下了。
馮山擺擺手說:我是個賭徒。
她又說:你容我幾天,等我有個去處,我一準離開這裡。
馮山沒再說什麼,穿上鞋下地了,走到屋子後面,熱氣騰騰地撒了一泡長尿。他抬起頭的時候,看見遠方的雪地裡菊香牽著槐的手正望著他。
他心裡一熱,大步向菊香和槐走去。
正文 上部 橫賭(19)
八
馮山連贏了楊六兩局,他把文竹贏了下來。他在這之前,從沒和楊六賭過。但他一直在賭,大都是順賭。當然都是一些小打小鬧的賭法。他贏過房子也贏過地,當他接過輸家遞過來的房契和地契時,他連細看一眼都沒有,便揣在懷裡,回到家裡他就把這些房契或地契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