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頭的融融暖意。小環正欲攛掇著容娘出去曬曬日頭,窗戶上映出來一個窈窕的剪影,正是六嫂鄧氏,自容娘病倒,她是日日要來看望問候的。
門簾一掀,鄧氏那張秀麗的臉掛著盈盈的笑意出現,她進了門,問道:“容娘,今日可好些?”
容娘笑了笑,道:“六嫂掛心了。我好了許多,今日覺得有些力氣了,正要出去走走呢,不如同去大嫂那裡坐坐。”
鄧氏歡喜,便幫著小環替容娘收拾了,兩人攙了手臂,同往張氏處來。
張氏正歪在床上,看靖兒趔趔趄趄的學走路。小娃站立不穩,卻偏生好動,他膽子也大,自己掙扎著脫了乳孃的手,便跌跌撞撞的朝張氏處奔。好在速度快,將將要仆地的時候,上身已經挨著了床。張氏心中柔軟,抱了靖兒上床,母子倆親密無間。
容娘兩個進來,相視一笑。
若說府中誰最能討眾人歡心,莫過於靖兒,人小,又機靈,肉嘟嘟的臉上成日笑眯眯的,再不見少時那黃瘦的模樣。
張氏見二人進來,忙招呼就座,又命婢女點茶端點心。
靖兒看見鄧氏,笑嘻嘻的便挪動著嫩股要下來,張氏笑道:“你瞧瞧,見了你這個嬸嬸,連娘都不要了。”
鄧氏歡喜不已,便蹲下腰去伸手去接小人兒:“來來,靖兒,到嬸嬸這裡來,嬸嬸帶你去看好玩意兒!”她素來莊重,唯有見了靖兒,便有些按耐不住,想要與靖兒親近。
張氏嘲道:“待你自己有了,抱得手痠的日子有哩!”言畢,卻一眼掃到容娘怔愣的神情,她心中一跳,便有些後悔。
容娘看著那兩張緊緊貼在一處的臉,大的細膩如脂,小的光澤如瓷,兩張笑臉都十分生動,竟似母子一般。
是,終有一日,六嫂與六哥會有如此可愛的小兒,兩人會如平常的爹孃一般,撫育教養嬌兒憨女,雖有磕碰,到底桑榆共度!
我,竟是可以離開了麼?
容娘,便讓自己的心在火上炙烤著,一點一點的爆開,破裂。便如宋大娘寒食節所做的油撒子,那樣薄脆,只需輕輕的一叩,便分崩離析。
張氏心底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容娘,身子可是大好了?”
容娘微微側臉,正對著張氏擔心的眼神,她展顏一笑,道:“已是大好,嫂嫂不必擔心。嫂嫂吃了新的藥帖,可有好轉?”
張氏垂眸一笑,有些苦意:“我也便是這樣了,好不好的,拖著唄。”
這話卻是心灰意冷,容娘漸漸的收了笑容,心中悱惻。
大嫂自誕下雙兒,本就身子虧空,淋漓不止。大哥出事期間,不免愁腸百結,又缺了調理,至如今,卻是很大一個症候,郎中每每見了,也只背地裡對夫人說安心養著罷了。醫者如此,已是無能為力之語。徐府與張府暗地裡傷心,只合力尋了珍貴藥材,不著聲色的給她添補。
容娘不由慚愧,大嫂如此身體,娘身子也不好,自己竟生此沒來由的病,實是不該。
外頭春桃輕聲稟道:“大郎回來了。”
鄧氏忙抱起靖兒道:“嫂嫂,我帶靖兒出去玩會兒。”
容娘也起身告辭。
幾人正要拐彎朝老夫人處去,春桃卻從後面趕來,道:“大郎請小娘子去哩!”
容娘心中一驚,不知大哥找自己何事?她心裡週轉了一番,卻毫無頭緒,只得忐忑的進了屋子。
大郎正與張氏說著話兒,大抵是你身子虛不必起來等等話語。須知大郎素來剛正,說出的話便如鐵珠子,掉到地上是一顆珠子要砸一個坑的。如此溫情,實屬罕見。容娘心裡悄悄的鬆了一口氣,有大嫂在,大哥無論如何也會緩和些的。
張氏笑著坐下了,大郎坐了主位,道:“往日答應了要給你一份謝禮,今日補上。”
言罷,大手將身邊桌上的物事一推,下頜朝容娘一抬,意思是給你的,你自己拿吧。
容娘不知所措,想了一回方想起,大哥似是說過這麼一回事,但,原當不過謔語罷了!
張氏看了看,不由嗔道:“你也真是,蒐羅了些甚麼呢?這些物事豈是給小娘子使的?”
容娘越發奇怪,甚麼物事,如此特異麼?她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張氏身邊春桃,春桃知意,便捧了那樣物事過來。容娘一看,倒是十分喜歡。
那是一把精緻的匕首,外面烏木色的刀鞘,雕了古樸的花紋。容娘輕輕的拔了出來,那刀刃鋒利,隱有寒意。容娘心中一動,便扯了一根頭髮去試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