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一手把你帶大,怎麼可能信不過你的人品?但為父,為父卻無法保證自己將來的孩子,也跟你一樣正直啊!!老夫兩年前可曾想過,要奪了劉知遠的天下。可,可最後呢?最後卻被劉氏子將全家殺了個精光,不得不起兵殺向汴梁!”
說到自己的悲慘遭遇,他心中又是一陣刺痛。兩行熱淚,奪眶而出。而那柴榮,雖然也頓時覺得心如刀絞,卻迅速抬手在臉上抹了兩把,低聲說道:“將來如何,誰又能算得清楚。豈能因為擔心他不成器,就把還沒出生的弟兄都當賊防著?若人人都做如此想,那天下父母豈不是都只能生養一個,其後再有別的子嗣,生下來就直接溺死!”
“這……”郭威被說得無言以對,也抬起手在臉上迅速抹了兩把,苦笑著說道:“為父之言,聽起來的確有些荒謬,。可為父這輩子,看夠了主弱臣強的慘禍。為父管不了別人,至少從自己這兒開始,絕不會傳位給不懂事的黃口小兒。”
“父帥您春秋鼎盛,傳位的事情,咱們父子至少要等十年後再說!”柴榮不想再惹郭威傷心,笑了笑,果斷選擇了逃避。
“你這孩子!”郭威知道,再繼續說下去,反倒顯得父子之間生分了。嗔怪了一句,繼續苦笑著搖頭,“從小就是有主意的。也罷,此事老夫暫且不提。但你王伯父今天……”
“孩兒還是那句話,不勞王伯父操心!” 事關兄弟之間的友誼,柴榮不敢輕易退讓。拱了下手,大聲抗辯,“子明和元朗當初跟我結拜之時,可不知道我是您的兒子。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可相識以來,子明所做之事,沒有一件讓孩兒失望過。孩兒在他身上花的每一文錢,也都收到了十倍以上的回報。”
這些都是事實,因此說起來理直氣壯,“此番孩兒家中蒙難,他聞訊之後,未待孩兒相邀,便立刻帶兵趕了過來。這些日子裡,也是他和元朗兩個日夜陪同孩兒練兵,演武,吃飯、閒談,唯恐孩兒有了空閒,躲在軍帳裡獨自傷懷。這樣的兄弟,孩兒自問這輩子找不到第三個。”
“的確,的確如此。可,可老夫當年……”郭威也曾經親眼看到,在柴榮最痛苦的時候,是誰日夜陪伴在他身邊。因為沒有力氣反駁,只能帶著幾分愧疚,講述自己的前車之鑑。
然而一句話未說完,卻又被柴榮大聲打斷:“父帥,將來怎麼樣,誰也不能預知。過去子明如何,孩兒卻歷歷在目。所以,孩兒絕不會因為尚未發生的事情,就把過去的已經發生的事情,都直接忘個精光。更不會因為尚未發生的事情,去猜忌自家手足。那絕非交友之道,也絕非英雄豪傑所為!”
“你,你這孩子。”郭威被說得頓時又如坐針氈,紅著臉,低聲數落,“王秀峰所謀,的確有失光明。可,可他的擔心也不是毫無道理。如果完全秉公行事,鄭子明二十歲不到,就得受封節度使,並且得出鎮上州。待他四十歲時,你拿什麼位置來封他?一旦封無可封……”
“那是二十年後的事情!”柴榮笑了笑,自信地搖頭,“孩兒不認為現在就需要為之煩心。否則,孩兒以後再用人,就必須遵行兩個標準。第一,本事不能比孩兒強。第二,年齡不能比孩兒小。而父帥您,現在第一個要殺掉的是王伯父,因為他比您多謀。第二個要殺掉的是李洪義,因為他比您少壯且武藝高強。然後,從鄭伯父開始,咱們爺倆一個個殺下去,直到最後做一對兒孤家寡人?“
“這……”郭威再度被說得無言以對,紅著臉,在座位上來回扭動。
平心而論,他本人絕不是個嫉賢妒能之輩。否則,也不會從一個大頭兵做到樞密副使。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得到全國一大半兒武將的真心擁戴。然而涉及到自家孩子的安危,還是唯一一個活著的孩子,他難免會一時被王峻的話所迷,失去了原本的磊落與包容。。
所以,當聽到柴榮總結出了的那兩條荒謬的用人標準之後,理智頓時就又回到了郭威的身體之內。令他瞬間覺得自己剛才的言談舉止好生齷齪,簡直跟自己以前看不起的那些蠢貨別無二致。只是,讓他現在就親口承認自己剛才的行為很蠢很低劣,又太強人所難。畢竟老人家好歹也是一國樞密副使,在十數萬大軍當中一言九鼎。
“父帥先前說過,咱們中原英雄要一代比一代更強。”體諒郭威的尷尬,柴榮笑了笑,迅速將話題岔開,“孩兒雖然不才,卻願以此言自勉。”
“好,好!”郭威又被觸及的心事,咧了下嘴,手掌輕輕拍打桌案。“我兒理當如此!子明的武侯圖樣和《練兵紀要》,為父肯定不會白拿。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老夫也不會再多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