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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部分

中。金陵之捷並非十全十美,尤其是縱火燒天王宮,將金銀財寶盡數擄掠,日後免不了要遭世間譏劾,難以向朝廷交代。但曾國藩沒有料到,朝廷的指責竟會來得這樣快,措辭竟會這樣嚴厲,這道上諭的背後埋伏著什麼,已經是非常明白的了。

前幾天,歐陽兆熊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大功成矣,意中事也,而可喜也。顧所以善其後者,於國何如?於民何如?於家何如?於身何如?必籌之已熟,圖之已預矣。竊嘗妄意:閣下所以為民者,欲以勤儉二字挽回風俗;所以為家為身者,欲以退讓二字保全晚節。此誠憂盛危明之定識,持盈保泰之定議也。”這幾句話曾國藩誦讀再三,對老友的關心感激不盡,也決定採納他的建議,以退讓二字保全晚節。心高氣傲、閱世不深的九弟卻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今天必須向他鄭重指出。

“大哥,我曾聽你說過,文宗親口許諾,最先攻下金陵城的封王,皇太后、皇上應當遵循。”

曾國藩心中一驚,這個不識時務的老九,居然還有如此非分的想法!曾國荃見大哥愣住了,知話說得過急,忙補充道:“大哥建立湘軍,運籌帷幄,雖未帶兵親臨金陵,論功勞還是大哥居第一。說封王,是說我和大哥都封王。”

曾國荃這一補充,反而使曾國藩心裡涼了半截,為弟弟的狂妄無知而難受。他壓住心頭的不悅,仍以慈愛的口吻說:“老九,你這個想法不應該。文宗那句話,是康福在北京聽周荇農說的,是不是真的還很難說,即使是真的,那也是文宗的一時興起,當不得真的,你為此難受太不應該了。”

“就如大哥所說,不封王,難道不可以封公爵嗎?就是不封公,我也應當封侯呀!大哥封侯理所當然,我不是要和大哥搶這個侯爵。皇太后為何這等小氣,捨不得封兩個侯呢?”

“小聲點,說話要有分寸。”曾國藩見弟弟居然指責起皇太后來,未免太放肆了,便正色道,“須知隔牆有耳。”

“攻打金陵是何等的艱苦,我敢說,隨便換另外哪個人都不可能拿下!”曾國荃既感委屈又很自負。

“老九,”曾國藩嚴肅地說,“那天的席上我跟你們說過,古往今來,凡辦大事,半由人力半由天命。攻克金陵這樣一樁震爍古今的大事業,豈能全由人力?你縱然本事大,也要讓一半與天才是。”

“官文坐在武昌安富尊榮,封伯爵,李鴻章只收復甦、常,也封伯爵,這個伯爵太不值錢了嘛!”曾國荃不理會大哥的苦心,依舊高喉大嗓地發洩憤恨。

“官中堂統轄兩湖,為湘軍籌餉補員,功勞甚偉。李少荃在蘇南迭克名城,保全上海,使金陵賊匪進無援兵,退無竄路。兩人封伯爵,亦無可厚非。”對弟弟的牢騷,曾國藩也有同感,但此時不能附和他,否則將火上加油。

“這些都不去談它罷!”曾國荃霍地從床上坐起來,眼中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金陵只逃出一千多號長毛,就要嚴加懲辦。杭州城破時,偽聽王陳炳文帶著十多萬長毛全數衝出,左宗棠為何不受指責?上諭說據浙江方面奏,顯然是左宗棠在進讒言。這左三矮子不是個好東西!”曾國荃氣得罵起來。

說洪福瑱積薪自焚,是曾國藩據曾國荃信上的話上奏朝廷的,左宗棠借幼主出逃大做文章,明裡攻擊曾國荃,暗地裡攻訐曾國藩。這件事使曾國藩對左宗棠最為惱火。他對這個相交三十年的老朋友,在這樣的大事上不留情面甚是不解。是因為自己亦位居總督,眼裡沒有他曾國藩呢?還是對他兄弟成了攻克金陵首功人員嫉妒呢?還是朝中有人授意左上這樣的摺子呢?不管怎樣,在這種時候左宗棠上此絕情絕義的摺子,兩人三十年的友誼到此也就止步了。曾國藩微微點點頭說:“老九,你也不必為此事難受了,左宗棠那人你也知道,過幾天大哥再給皇上上個摺子,為你說話。”

“還有。”曾國荃說出心中的積憤後覺得舒服了點,“皇上要檻送李秀成、洪仁達進京,兩犯早已成鬼了,這事如何辦?”

“這個也由我去向皇上說清楚。”曾國藩安慰弟弟,心裡卻想,那天拍胸脯的氣概到哪裡去了!

“李秀成的事還好說,問題是銀子,皇上要追查金陵城裡的銀子呀!”曾國荃壓低了聲音,“大哥,實話對你說吧,金陵城裡的金銀珠寶,再加上年輕的女人,都變成了湘軍將官的財產,現在正一船一船地往湖南運哩!連我也有幾十萬。倘若按皇上的諭旨,再將金銀從他們的腰包裡掏出來,那金陵城就會鬧翻天,我也彈壓不了。”

曾國藩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些事他早已看得很清楚,一點都不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