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姥姥嚴肅地說,“教堂那邊打死的洋人不冤,那些洋鬼子該死。這幾個洋人,說良心話,是冤枉;人死了,身上的金鍊子、金戒指都被搶了。”
“老奶奶,打死洋人的那幾個人,是什麼樣的人?”郎中問。
“都是些混小子,十幾二十歲的人,不是附近的,我們都沒見過。”五姥姥一邊納鞋底,一邊回憶著。
“老奶奶,這附近有人認得他們嗎?”
“我估計那幾個人不是好東西,正經人都不會認得他們,我們這裡有幾個青皮,看他們認識不。”
“這幾個青皮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他們叫什麼名字,一個外號叫瓦刀臉,就住前面那間屋。”五姥姥用鞋底指了指前方。“還有一個叫二桿子,就住在瓦刀臉的對面。還有一個叫小太歲,住二桿子家的後面。這三個青皮都和不正經的人往來,興許他們知道。”
郎中和五姥姥又扯了些閒話,囑咐她不要誤了給小外孫吃藥,然後告辭了。
這郎中就是趙烈文,昨夜和前夜坐在河邊啼哭的女鬼就是他裝的。他今天一早已從三處議論的人堆裡得知那天是五個年輕人用刀砍、用槍戳,把三個洋人弄死的,搶走了一塊金錶,一條金項鍊,三隻戒指。關帝廟周圍的人都說這幾個人不是好人。他把這些情況詳細地報告了曾國藩。
“今夜出動三十個士兵,把瓦刀臉、二桿子、小太歲一齊抓來,我親自審訊。”曾國藩指示。
半夜時,三個青皮都被帶上了燈火通亮的明倫堂。坐在至聖先師畫像下的曾國藩睜開左眼看去,一個臉又長又窄,一個又高又瘦,一個頭又尖又小。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他心裡想,猛地一拍驚堂木,喝道:“跪下!”
三個青皮一驚,雙腿不由地軟了,齊齊地跪下來。
“有人揭發,上個月在關帝廟殺洋人的五個歹徒與你們有關係,你們在本督面前從實招來!”
三個青皮都嚇呆了。瓦刀臉將雙膝向前挪動一步,哭喪著臉說:“大老爺,小的實在不認得那些人!”
小太歲也直磕頭,說:“小的不認得。”
二桿子低著頭不做聲。曾國藩看在眼裡,明白了幾分,將驚堂木又一拍。“本督給你們講清楚,水火會的頭目徐漢龍已被抓起來了,水火會也已明文取締,你們不要害怕水火會報復。若講出來,抓到了兇手,本督有重賞。”
“大老爺,小的講。”曾國藩的話剛說完,二桿子開腔了,“那五個人中,小的認得一個,他叫田老二。”
“住在哪裡?”
“河東田家莊。”
“他是個什麼人?”
“二十幾歲年紀,家裡務農,不過他從不種莊稼,只在外面混。”
“你沒認錯?”
“不會錯。田老二燒成灰,小的都認得。”
“下去吧,先賞你五兩銀子,待抓到兇手後,你再來本督處領賞。”
田老二抓來了。驚堂木一拍,他便嚇得全部招供了。小混混、項五、張國順、段起發也全部緝拿歸案。
在這同時,也有些為貪圖五兩銀子來文廟舉報的,於是又捉拿了三十餘人。這些人一個也不承認殺了洋人,又無什麼東西可以作為旁證,曾國藩無法給他們定案。不過,他還是滿意的,至少有徐漢龍、劉矮子、馮瘸子及田老二這批共八人,自己都供認不諱,可以作為兇手正法。他打算將案子作這樣的處理:重建教堂,禮葬豐大業,斬首八名兇手。他將這個設想奏報朝廷。為防止意外,又密請朝廷調正在陝甘的李鴻章帶兵來直隸,以及將駐紮在直隸的銘軍九千人東移張秋。
奏摺很快轉回來。上諭同意直隸兵力的部署,但對他只殺八人很不滿意,質問:洋人死了近二十人,中國只殺八人,如何向各國交代?嚴令他不得稍涉寬縱。曾國藩甚感為難:洋人雖說死了近二十人,但有的死於亂拳,有的死於火燒,被捉拿的這三十餘人即使都動了手,又能指出誰打出了致死的那一拳呢?總不能把這三十多號人都拿去殺了吧!
上諭已使他夠為難了,卻不料更令他為難的事接踵而來。
十委曲求全
“老中堂,法國公使羅淑亞、英國公使威妥瑪聯名來了一份照會。”這天午後,崇厚持著一個碩大的信套,坐一輛裝飾豪華的輕便馬車來到文廟。這些天來,崇厚每日必來一次,每次都要大談洋人如何在秘密調兵遣將、準備報復的事,使得曾國藩又厭惡又擔心,整天如坐針氈。曾國藩開啟大信套,一張厚實光亮的白道林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