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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部分

“這是給人戴高帽子,雖不合事實,尚不至於結怨。我沒有胡潤芝的涵養,書信中對人對事多偏激之詞,倘若稍不注意傷了人,即使本人不在了,他的子弟也會來找麻煩。就拿同治五年,我們兄弟私下議論李少荃人品的那些話,如果刻出來,他不恨死才怪哩!”

“有的可以刪節。”

“注意到了的可以作刪節,沒有注意到的呢?世上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不刻得好。我人死了倒無所謂,受牽累的是你和老四,以及紀澤兄弟。”

隔了一會兒,曾國藩又說:“剛才說到刻書的事,我倒想起一件事來。荷葉塘還存了幾分參劾李次青的副本。次青從我最早,在江西時功勞又很大,別人都高官厚賞,獨他一人至今仍為長沙一教書先生,我覺得很對他不起。若以後你們刻什麼遺集之類,參次青的那些奏稿就都會刻出來,這不僅益發加重了我的罪,甚至連我的魂魄都不得安寧,所以你們絕對不能去刻集刊印。”

“說起李次青,我記得四哥有次說過,他想退掉那門子親事。”

“不行!”曾國藩打斷九弟的話,不悅地說,“定下十多年的親事,哪有反悔的道理。澄侯的滿女多大了?”

“今年十八歲。”

“你回去對澄侯說,萬不能退,端陽節完婚。我素來嫁女是二百兩銀子的嫁妝,侄女一百兩。他的滿女,我出二百兩,跟紀芬的幾個姐姐一樣看待。”

“好吧,我回去就告訴他。書局的名字我想了一個,叫賢聲書局,大哥你看要得不?”

“賢聲,賢聲。”曾國藩輕輕地念了兩聲。“我看不大合適。儘管我不同意刻我的書,我知道死後還是會刻的。你百年後,紀澤、紀瑞他們也會給你刻個集子,那不等於自吹自擂,傳自己這個賢者之聲了嗎?我看不是傳賢者之聲,而是傳忠貞之心。你看呢?”

“是的,大哥想得遠!”曾國荃恍然大悟,“就叫傳忠書局。”

“對,這個名字好。”曾國藩稱讚。“沅甫,我叫你看地的事辦得如何了?”

去年,曾國藩寫信叫四弟九弟代他在荷葉塘覓一塊墓地。這次來時兩兄弟商量好了,一到江寧,見大哥病勢嚴重,曾國荃反而不好主動說了,怕引起大哥傷感。

“我和四哥請了十多個好地仙,在荷葉塘周圍找了兩個月,再也找不出一塊好地來,最後兩兄弟合計,只有將父母親大人的棺木取出來,重新再調擺一下,就可以騰出一穴地來。”

那年被陳廣敷稱之為大鵬鳥嘴口的凹地,在曾國藩出山後不久,江氏老太太的棺木就葬在上面了。當時還有意留下一個穴位,讓老太爺用。後來老太爺也葬下去了,那塊凹地就不能再葬了。為了讓大哥滿意,曾國潢提出了這個主意。

“這萬萬使不得。”曾國藩連連搖頭。“使父母親大人的魂魄不得安寧,我何能心安!荷葉塘既然沒有地,我死之後也不必把靈柩運回湘鄉。那年在長沙辦團練時,我在善化坪塘看上了一塊地。一個小山包處兩條山脈之中,遠看猶如二龍戲珠,就將我葬在這個珠上吧?這雖不是上等好地,也可以算得箇中平,能使後世子孫清吉。天道忌盛,我一向喜歡‘花未全開月未圓’這句話。家在我們兄弟這一代出侯出伯,應該滿足了,不要指望在三四代內再出將相,只要求得子孫讀書識字、平平安安就行了。”

“大哥放心,這件事可以做得到。我回湖南後專門到坪塘去看一看,問問那個山包是誰家的,把它整個買過來,乾脆就在長沙城外再添一座祖山好了。”

曾國藩滿意了。閉目養了會兒神,他突然想起久未見面的六弟國華來。

“有五六年未去看溫甫了,你這次回家,順路去看看他,把紀壽這幾年讀書大有長進的事告訴他,也讓他高興。”

曾國荃沒有做聲。曾國藩覺得奇怪:“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曾國荃還是不做聲,許久,才徐徐說:“六哥兩年前便得歸道山了。”

“你是說溫甫,他早就仙逝了?”曾國藩驚訝莫名,心頭“怦怦”亂跳不已,“你們怎麼知道的,為什麼瞞著我?”

“前年秋天廣敷先生去寶慶訪友,特地繞道來到荷葉塘,將這不幸的事告訴了我們,說溫甫在牯嶺採藥時,不慎從懸崖上跌下來,摔死了。當時大哥正在辦天津教案,心情抑鬱。我和四哥商議,暫時瞞著。這次我見大哥身體不好,也不敢提起。”

“就準備瞞到底?”曾國藩問,眼眶四周已溼潤潤的了。

“嗯。”曾國荃輕輕的回答,聲音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