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手,身首異處。此乃享福太過之報。
怎麼說便宜不可佔盡?假如做買賣的錯了分文入己,滿臉堆笑。卻不想小經紀若折了分文,一家不得吃飽飯,我貪此些須小便宜,亦有何益?昔人有佔便宜詩云:
我被蓋你被,你氈蓋我氈。
你若有錢我共使,我若無錢用你錢。
上山時你扶我腳,下山時我靠你肩。
我有子時做你婿,你有女時伴我眠。
你依此誓時,我死在你後;
我違此誓時,你死在我前。
若依得這詩時,人人都要如此,誰是呆子,肯束手相讓?就是一時得利,暗中損福折壽,自己不知。所以佛家勸化世人,吃一分虧,受無量福。有詩為證:
得便宜處欣欣樂,不過心時悶悶憂。
不討便宜不折本,也無歡樂也無愁。
說話的,這三句都是了。則那聰明二字,求之不得,如何說聰明不可用盡?見不盡者,天下之事。讀不盡者,天下之書。參不盡者,天下之理。寧可惜懂而聰明,不可聰明而槽懂。如今且說一個人,古來第一聰明的。他聰明瞭一世,憎懂在一時。留下花錦般一段話文,傳與後生小子恃才誇己的看樣。那第一聰明的是誰?
吟詩作賦般股會,打渾猜謎件件精。
不是仲尼重出世,定知顏子再投生。
話說宋神宗皇帝在位時,有一名儒,姓蘇名軾,字子瞻,別號東坡,乃四川眉州眉山人氏。一舉成名,官拜翰林學士。此人天資高妙,過目成誦,出口成章。有李太白之風流,勝曹子建之敏捷。在宰相荊公王安石先生門下,荊公甚重其才。東坡自恃聰明,頗多譏誚。荊公因作《字說》,一字解作一義。偶論東坡的坡字,從土從皮,謂坡乃土之皮。東坡笑道:“如相公所言,滑字乃水之骨也。”一日,荊公又論及鯢字,從魚從兒,合是魚子;四馬曰駟,天蟲為蠶,古人制字,定非無義。東坡拱手進言:“鳩字九鳥,可知有故?”荊公認以為真,欣然請教。東坡笑道:“《毛詩》雲:”鳴鳩在桑,其子七兮。‘連娘帶爺,共是九個。“荊公默然,惡其輕薄,左遷為湖州刺史。正是:”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巧弄唇。“
東坡在湖州做官,三年任滿朝京,作寓於大相國寺內。想當時因得罪於荊公,自取其咎。常言道:“未去朝天子,先來謁相公。”分付左右備腳色手本,騎馬投王丞相府來。離府一箭之地,東坡下馬步行而前。見府門首許多聽事官吏,紛紛站立。東坡舉手同道:“列位,老太師在堂上否?”守門官上前答道:“老爺晝寢未醒,且請門房中少坐。”從人取交床在門房中,東坡坐下,將門半掩。不多時,相府中有一少年人,年方弱冠,戴纏鬃大帽,穿青絹直襬,儷手洋洋,出府下階。眾官吏皆躬身揖讓,此人從東向西而去。東坡命從人去問,相府中適才出來者何人;從人打聽明白回覆,是丞相老爺府中掌書房的,姓徐。東坡記得荊公書房中寵用的有個徐倫,三年前還未冠。今雖冠了,面貌依然,叫從人:“既是徐掌家,與我趕上一步,快請他轉來。”從人飛奔去了,趕上徐倫,不敢於背後呼喚,從傍邊搶上前去,垂手侍立於街傍,道:“小的是湖州府蘇爺的長班。蘇爺在門房中,請徐老爹相見,有句話說。”徐倫問:“可是長鬍於的蘇爺?”從人道:“正是。”東坡是個風流才子,見人一團和氣,平昔與徐倫相愛,時常寫扇送他。徐倫聽說是蘇學士,微微而笑,轉身便回。從人先到門房,回覆徐掌家到了。徐倫進門房來見蘇爺,意思要跪下去,東坡用手攙住。這徐倫立身相府,掌內書房,外府州縣首領官員到京參謁丞相,知會徐倫,俱有禮物,單帖通名,今日見蘇爺怎麼就要下跪?因蘇爺久在丞相門下往來,徐倫自小書房答應,職任烹茶,就如舊主人一般,一時大不起來,蘇爺卻全他的體面,用手攙住道:“徐掌家,不要行此禮。”徐倫道:“這門房中不是蘇爺坐處,且請進府到東書房待茶。”
這東書房,便是王丞相的外書房了。凡門生知友在來,都到此處。徐倫引蘇爺到東書房,看了坐,命童兒烹好茶伺候。“稟蘇爺,小的奉老爺遣差往太醫院取藥,不得在此伏侍,怎麼好?”東坡道:“且請治事。”徐倫去後,東坡見四壁書櫥關閉有鎖,文几上只有筆硯,更無餘物。東坡開硯匣,看了硯池,是一方綠色端硯,甚有神采。硯上餘墨未乾。方欲掩蓋,忽見硯匣下露出些紙角兒。東坡扶起硯匣,乃是一方素箋,疊做兩摺。取而觀之,原來是兩句未完的詩稿,認得荊公筆跡,題是《詠菊)。東坡笑道:“士別三日,換眼相待。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