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滄海的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水……”這時候電話鈴響起來。桃樂妃蹦跳著去接,帶一個神秘的笑說:“找你的,是個男人……哦,不知道是不是那瓢水哦。”電話是柯以然打來的,說首飾已經鑲好,在港灣街“水無憂”茶苑交付。我釋然。找到一間合適的店鋪一塊同色的翡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鑲嵌也要頗費功夫。我完全明白柯以然不是故意拖延。“水無憂”坐落在大連港灣街清華園南門,據說是本市最具情調的一家茶館。門頭飾以串串紅燈籠,而入門處別設迴廊,平增曲徑通幽之感。大廳裡叢叢修竹映得一室皆綠,我拂開竹葉,一眼看到持杯品茗的柯以然,心忽然就劇跳起來。為了今天的約會,我特地換上了自己最滿意的蓮娜麗姿套裝。嬌豔明媚,有如春天。可是這樣的緊張,讓自己不由有幾分自憐。穿著繡花中國裙裝的茶藝小姐殷勤地迎上來招呼。柯以然回過頭來,看到我,打一個唿哨,笑著讚美:“只道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我很開心。他果然懂得欣賞,不枉了我為己悅者容的一番心思。可是這個“己悅者”是否同時也是位“悅己者”呢?不過他的態度明顯比上次初見時熟絡活潑許多,這是一種好現象。盒子放在桌子上,外面裹了包裝紙,很像一件禮物。同樣的禮物,被不同的人送出兩次,可是接受禮物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我沿著透明膠紙的方向輕輕揭開包裝,然後將花紙細心地展平,這才開啟盒子——那裡面,並不是那副耳環,而是一掛翡翠墜子的白金項鍊,鑲鑽也遠比句號大顆得多,連綿不斷地繞成一圈點綴在翡翠旁,相得益彰。我驚訝,抬起頭來:“這不是我那串。”“不錯。這不是。”他自身後取出另一個盒子放桌上,“這個才是。”我已經不想開啟了。我知道那是那副耳環。我並不關心它是否修好。我所在意的,是眼前的這段公案。賈芸拾到了小紅的帕子,卻偷樑換柱,轉託小丫環墜兒遞話說:“你不謝他,我怎麼回他話呢?”我怎麼回他話呢?己悅者果然便是悅己者。我只覺雙頰發燙,雖然眼前沒有鏡子,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了。“可是,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將禮物推還給他。說毫不動心是假的,無論是對鑽石本身還是對眼前這個人。然而,拒絕是矜持少女的必修課,無論是對鑽石本身,還是面前的這個人。柯以然顯然不習慣被拒絕,不禁微微一愣。包廂裡出現片刻的冷場。好在這時候茶藝小姐奉上茶單,及時解了彼此的窘迫。茶單設計很特別,製成橫軸狀,如宣聖旨。我將臉藏在茶單後,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問他:“紅茶?綠茶?烏龍茶?”“烏龍。”“你們這家店經營的是福建茶還是安徽茶,杭州茶?”“是臺灣茶。”“那麼,奶香金萱。”我交還茶單。那是烏龍茶系中價格偏低而口味獨特的一種,其中以臺式製法香味猶濃。柯以然似乎又是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忽地寫滿激賞。燙壺、震壺、洗茶、點茶、聞香、品茗……茶過三巡,一股淡淡奶香飄逸茶室,我的心也終於不再跳得那麼狂急。以然遣走了茶藝小姐,含笑說:“讓我來為你服務吧。”熟練地用茶針把壺中茶葉自底向上翻了個個兒。原來也是會家子。只見他將水重新燒滾至蟹眼鼓湧,然後提壺吊水,沿壺口緩緩打圈,高衝低泡,刮沫淋蓋,臨了兒在壺蓋氣孔側微微一點,封壺,收手。手勢如行雲流水,無言中自有一種溫雅沉靜。我看著他,不禁心醉。一個法醫,視生死如等閒,不知他操解剖刀時是否也如點茶般從容自若?茶入口,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果然覺得與小姐的沖泡口味頗有不同,格外甘醇滑厚。我笑贊:“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這是明代茶道高手盧仝著名的“七碗茶”論。以然益發驚喜,笑著輕輕附和:“……四碗發清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輕,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我搶著接上:“惟覺腋下習習輕風生!”念罷,與他相視大笑起來。“古人真是誇張,果真七碗茶便可通靈飛天,只怕地面上也留不下幾個凡人了。”彼此這番賣弄算是打成平手,笑過了,以然的眼神越發明亮,凝視我,忽然開口輕輕說:“如果能夠常常同你一起品茶,也就是神仙生涯了。以前我也不信的,可是現在我信了,我相信‘七碗茶’,也相信‘一見鍾情’。我今年二十七了,可是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原來,一見鍾情這回事真是有的。”我要愣好久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愛。他向我求愛。一見鍾情這回事真是有的。真是有的。他把首飾盒重新推向前:“現在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這串項鍊是奶奶留給我的,翡翠的名字就叫‘祖母綠’……我一直沒有機會把它送出去,可是看到你第一眼時就知道,接受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