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有真正的朋友嗎?”“沒有。”他斷然答,接著反問,“你有嗎?”“我?”我想起無憂,無憂是我真正的朋友吧?“我有。”“那可真是天大的不幸。”他呵呵笑,又重複一遍他的至理名言,“朋友是這世界上最不可信任的動物。你每多相信一個人,自己的危險就會增多一分。如果你認為自己還有真正的朋友,那意思就是說,你的身邊存在著真正的危險。”“所以你連老婆都殺。”“不錯。因為她知道得太多了,不可以信任。”“她知道了什麼?”“我的過去。”“你的過去?”“我過去是賣白粉的。我靠這個起的家。”我瞪大眼睛,一時忘了走路。他說起白粉時的隨意的語氣就好像在說他過去是賣豆腐或者碼頭扛活的,絲毫不以為有什麼不妥。“喂,接著走呀。”他催促我,像說故事簡介那樣三言兩語交待他的過去,“我和我老婆打小兒就認識,一個村裡的,窮怕了,就賣白粉,先是幫人幹,後來自己幹,再後來賺了錢,就洗手不幹了,便惦記著怎麼換個活法兒,三換兩換,東跑西跑,就跑到大連去做了廣告人,嘿,幹得還不賴。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兒,說不定我明年還要去競選十大傑出青年呢。”“你?傑出青年?”“怎麼?不可以?”他哈哈笑,“哪個大富豪成名前沒幹過點昧心枉法的事兒?這就像大樹,只有把根往泥土裡,往黑暗處扎得越深,盤得越緊,樹幹才能長得越高,越能得到最充分的陽光。所以,凡是最光明的,身後必然是最黑暗的。”我匪夷所思,在鍾楚博的論調裡,總有一大堆離經叛道而又自成一家的說辭,這個人,已經完全不可理喻。我同他討價還價:“你的計劃的確很周密,可是你忽略了一點:殺妻雖然是重罪,但是並沒有對社會造成危害,不一定會判死刑。就算追捕,也不會被列為重案來辦。但是加上綁架,事情就會越鬧越大。所以,不如你放我走,自己一個人逃,應該會更容易脫身的。”“沒錯兒。如果我現在把你殺了,就更加安全。”他打趣,“別對我花言巧語,你還沒學會。”我氣結,只得免開尊口。一路上,我們吃泡麵和餅乾果腹。晚上,就住在野地裡,把酒精澆在枯枝上點燃,裹著充氣睡袋取暖。松濤起伏,蛩鳴成陣,山裡的夜晚幽靜而深邃。我望著天空,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多那麼亮的星,每一顆都寫著思念與哀傷。今天已是五月一號,我同以然成婚的日子,可是現在,我們卻天各一方,音信不通,不知道今生今世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我的心又愴惻地疼痛起來,越疼越緊,彷彿五臟六腑都要扯碎。火苗將樹枝舔得“嗶剝”地響,不知名的山蟲在啁啾地叫,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息。飄忽的火光中照見以然的臉,一臉焦灼,滿眼真情。有流星自夜空劃過,是誰的淚傷痛了誰的心?我偷看一眼在火堆旁打盹的鐘楚博,他似乎睡得正熟,攤手攤腳地躺在火堆旁,完全沒有防備。對他的恨在這一刻達到頂點,我不禁暗暗想怎樣才能乘其不備將砍柴用的彎刀一下子劈向他。然而,就在我的手悄悄伸向彎刀,眼看就要握住刀柄的一刻,那刀子忽然凌空而起,已經握在了鍾楚博的手中。他望著我,“嘿嘿”地冷笑:“想幹什麼?”“不幹什麼。”我看到他站起來,心上一凜,反問,“你想幹什麼?”“你說呢?”他的唇邊現出邪惡的笑,“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我們可不能辜負春宵啊。”我恐懼起來,迅速抽出一根著火的樹棍擋在面前自衛,“你敢!”“要不要試試看?”他狂笑著,步步逼近,雙眼灼灼,如一隻看到獵物的野獸。我尖叫,將手中的火枝拋向他,轉過身狂奔起來。可是沒奔出幾步已經被他追上,整個人跌進他的懷中。我掙扎著,尖叫著:“放開我!救命啊!”他的手鐵鉗一樣箍住我,口中的熱氣一直噴到我臉上來:“叫吧,荒山野嶺,看誰會來救你?!”但就在這時候,樹梢上忽然掠過一陣風,霧氣更濃了,完全遮蔽了月光,我聽到有種奇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如泣如訴,如怨鬼索魂。電光石火間,我明白過來。“許弄琴!是弄琴魂追來了!”鍾楚博惱怒地四顧:“又是你這妖孽!出來!我不怕你!”四野無聲。霧氣散去,露出淒冷的月光,與嗚咽的松風相映成畫。鍾楚博的興致已經完全被破壞了,恨恨地一腳踢向篝火,火星四散,我勝利地笑起來,第一次發現,原來鬼魂非但不可怕,還很可愛呢。這已經是進山後的第三天。山路越走越崎嶇,漸漸已經無路可走。可是野花的顏色卻越來越鮮豔,樹葉與小草也越來越青翠,鳥鳴的聲音就像用泉水洗過一樣的清澈,清風徐來,奶白色稀薄的霧會被拂得飄來蕩去,彷彿天上的雲落到了人間。一切不是不美的。如果能同相愛的人執手同遊,觀山賞月,煮水論茶,也該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是,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