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這裡經營的主要是臺灣茶,特點是香味濃郁,有種阿里山茶,異香異氣的猶為特別。我曾經同她說喝了那麼多茶,最爽口的還是我們國產的安溪鐵觀音。無憂為此笑我口粗,可是同時又說鐵觀音人稱“觀音韻聖妙香”,我獨沽一味,也當算品茶人自有懷抱了。獨沽一味。可是以然希望的卻是兩全其美。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耶?只是,孰為魚,而又孰為熊掌呢?猜測一個人的心真令人疲憊。而且厭倦。如果是鍾楚博,就不必這樣猜三想四,因為完全可以預知他的答案:“是你,當然是你。”在他的感情世界裡,從沒有猶疑旁顧,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從來沒有中間路線。當年他喜歡許弄琴,是真的喜歡,可以為了她去拼命;現在他喜歡我,也同樣真誠熱切,同樣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如果有一天不愛了,那麼也絕不拖泥帶水,說斷就斷,為了重獲自由,哪怕殺人也可以。所有的事情與抉擇在他那裡都變得簡單幹脆,彷彿千絲萬縷迎刃而解,完全不必瞻前顧後。經歷了那樣一個男人之後,我已經不能再接受平庸的感情。我同以然,也許曾經有過非常單純熱烈的愛情,但也只是曾經罷了,到了今天,那愛早已變得勉強,生澀,脆弱不堪一擊。不,已經不必再向以然要答案,也不必再同無憂商量什麼了。可以商量的愛,已經不是真愛。至少,不是我想要的愛情。可悲的並不是我們不再相愛,而是我不再是他心中的最愛。那麼,又何必執著?我站起身,離開了“松風”包間。回到家,柯家父母已經走了,媽媽見到我十分惱怒:“一大早跑到哪裡去了?害我好一頓替你遮掩。真是越大越沒規矩。”我坐下來,輕輕說:“媽媽,我已經決定了,同以然分手。”“什麼?”媽媽瞪大眼睛,驚跳起來,那神情彷彿見到鍾楚博忽然出現在她面前。我說,“我不想嫁給以然。”“說什麼傻話?剛才我才同親家母商量好辦事兒的日子,就是下個月初八,你倒來說不嫁?為了你的事兒,我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淚,你這閨女,怎麼就不體諒當媽的心呢?你一失蹤就是兩個月,我頭髮都急白了,總算老天有眼,你沒缺胳膊沒缺腿地回來了,又還是黃花閨女,人家也沒嫌棄沒怪罪,過去了的事也都不問了,答應馬上補辦婚禮,你倒不答應了?”我瞠目,怎麼媽媽認為柯家有理由嫌棄我怪罪我嗎?被綁架並不是我的錯,為何倒像犯了七出之罪,似乎沒被以然休掉就是叨天之恩了。這是什麼邏輯?簡直比鍾楚博還荒謬!媽媽接下來又說:“要不是出了姓鐘的殺人犯這檔子事兒,這時候你和以然早進了洞房了,哪裡還用我這麼磨破嘴皮操碎心?偏偏地好事多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好在你現在完整無缺地回來了,還不趕緊補辦婚禮等什麼呢?你這個時候退婚,人家不會認為是你提出來的,我管保一百個人裡面有一百二十個相信是柯家退的婚,保不定什麼難聽的話都會傳出來呢?肯定想你是被那殺人犯破了身,柯家不要你了……”“媽!”我忍不住打斷了她,“你都說些什麼呀?這麼難聽的話也出來了。”“這話你就嫌難聽?你要真退了婚,更難聽的話還多著呢……”我掩住耳朵,厭倦得既不想再聽下去,也不想再辯駁什麼,只得軟弱地說:“媽,我也不是立時三刻就要你向柯家退婚,只是說結婚還不是時候,我覺得,我對以然其實還不夠了解。”“還不瞭解?你還有什麼要了解的?”老媽完全聽不進去,“他家世好學問好形象好工作好對你也挺好,你能嫁進柯家是你的福氣,鄰居親戚誰看了不羨慕?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可是,我們並不真正相愛。”“不相愛?你們可是自由戀愛的呀。不相愛你們會打算結婚?這個丈夫可是你自己選的,又不是父母包辦,現在就要結婚了,你又說不相愛,那什麼樣的才算相愛?”我嘆息,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童話故事《小王子》。小王子無法向大人們解釋他的畫,我也無法向母親解釋我想要的愛情。我不是不愛以然,只是,沒有愛到足夠的純度。也許世上大多數的夫妻都是那樣過活,只要面子上過得去,裡子是否千瘡百孔,在所不計。然而那樣的愛,已經不能夠滿足我。結婚是它的目的也是它的墳墓,金童玉女的形象就同結婚照上的假笑一樣,是努力打造的姿態,給別人看的成分多過給自己享受。我可以想像婚後的生活,不會夫唱婦隨,因為以然不是一個愛唱的人,而我也不懂得如何跟隨,因為過於充足的物質生活,我們甚至連雞蛋幾何米價幾何這樣的對話都不會有,偶爾談論一下某家古董店近日拍賣會奇貨可居或許,但不會太關心。至於朱仝七碗茶的對話,那是求偶時獲取異性青睞用的,對於夫妻生活則全無用武之地。無憂的一章會自然地揭過,就像一切從沒有發生一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