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揹著更沉重的書包穿過寒冷夜裡稀疏的汽車燈光,一步步走向她不喜歡的家,這幅畫又浮到眼前來。當她坐在教室裡,在某堂課上出神,被倏忽擦過窗欞的白鴿或窗外靜止的樹杈移開了目光,這幅畫必然還會浮到眼前來。那之後的好幾天,每次在咖啡店打工,單影都特別留意天台上那個特殊的座位,有時恍恍惚惚好像看見男生又坐在那裡,可揉揉眼睛他又不在。這些天連星星也消失了,月亮又大又圓,月光熒亮冰涼。失去了維繫那張傷感面孔的一切線索,單影有點不安,可轉念一想,自己正身在顧鳶的教室,周圍是顧鳶的同學,講臺上是顧鳶的老師,到處都是因著各種原因愛他的人。有什麼可不安的呢?一想到這裡,單影又開始因著顧鳶在意更多的東西,在意更多人對自己的看法。正因為在意太多人的看法,才會感到又羞又窘,想刨個不透風的洞穴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單影盯著空白的書頁邊緣,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在後面一篇課文上偽造好籤名,去跟老師說&ot;其實背了書,只是媽媽籤錯了地方&ot;,那麼這難關不就順利渡過了麼?還有一次機會。女生光想著就激動起來。剛才的羞怯一掃而光。下課鈴一響,就緊隨老師跑向走廊對她按計劃好的解釋了一番。老師用懷疑的眼光看了她片刻,深吸了一口氣,&ot;好吧,我去看看。&ot;單影這才想起自己太激動居然跑出來之前忘了在書頁上籤好&ot;已背&ot;二字。是堅信老師聽完後不會繼續查證,還是計劃著等她在走廊上被別的同學問會兒問題自己才回座位簽字?無論從哪一方面都說不通。讓她懊惱得想揪自己頭髮。結果自不用說,老師翻過空白的書頁連問了兩遍:&ot;在哪裡?簽在哪裡了?&ot;單影硬著頭皮接過書來回翻,一邊喃喃自語:&ot;咦?到哪兒去了?剛才明明還看到。&ot;有幾個好事的同學已經被吸引得聚攏過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無地自容,單影在心裡暗罵自己蠢,連這麼簡單的壞事都做砸。老師很快沒了耐心,用惡狠狠的眼神橫了她一眼,咬牙切齒道:&ot;最恨你這種撒謊的學生!&ot;邊說邊抬手用力戳了下女生的太陽穴,臨走還強調一遍,&ot;放學後到辦公室來啊,聽見沒?&ot;接下去的兩節課,單影還是覺得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所有人都在議論自己。單影沒有聽課,而是摘下手錶,一直把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生怕自己的脈搏什麼時候會突然停掉。就連呼吸這樣平時不需要留意的自主動作,都變得好像需要刻意維持,用力地……呼氣--吸氣--再來一下。呼氣--吸氣--如果不努力地控制身體來維持這種動作……走了神,喏--這一次呼吸就停掉了。很艱難。放學鈴響遍校園之後,單影機械地把課本往書包裡塞,同時還在默數著自己呼吸的次數。&ot;喂。&ot;女生聽見小聲叫喚,好像是針對自己,於是抬起頭,目光迎上韓迦綾化著煙燻妝的熊貓眼。第25節:第二話視星等柒(4)&ot;你留下來?那我還是先走了。晚上別忘了去咖啡館打工。&ot;單影點點頭。也許是自己太可悲了,就連韓迦綾都把一貫的命令式口吻改成了徵詢式口吻,當然她從本意上來說還是沒想等自己回答。韓迦綾走出教室後,單影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最後背上書包繞開英語辦公室所在的方位,徑直走出了校門。『叄』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陣雨。整個天空被黑雲壓著,密不透光。聽見很近的上空滾過兩聲雷,雨水就毫不留情地瓢潑下來。單影沒帶傘,就近鑽進路邊一家甜品店,要了杯奶茶等雨停。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雨水像霧靄,籠罩在視界裡,所有的景物都變得朦朧縹緲,散著一層清冷的磷光。路上的行人,撐著雨傘的那些多半走得很慢,像是遊蕩的幽靈。而匆忙掠過眼前的一些騎車人,雖然保持著如同上了發條般的緊張,但機械重複的動作還是反映出他們頭腦的真空。下雨的天氣,讓人心情壓抑。可對於目前的單影而言,倒是奇蹟般地使之前因自取其ru造成的不安洇開變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