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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燁離開之後,莊夙顏便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靠在門框上,淡淡地看著院中那人。胡小海似乎又發起呆來,仰頭看著頭頂早已光禿禿的樹杈,眼眸裡彷彿流轉著光。
“少主。”莊夙顏走出來,“寒燁的話是對的。”
胡小海看也沒看他,“就知道你也會這麼說。”
莊夙顏挑眉,倒也沒執著勸說,撩起衣袍坐下,道:“大皇子和二皇子,你如何選?”
胡小海嘿嘿一笑,“可以哪邊都不選麼?其實讓我做個傀儡少主也行啊,我完全不在意的。只要能保證我吃喝不愁,好好活這一輩子便成了。”
莊夙顏眉頭一皺,正要呵斥幾句,話到嘴邊,卻有吞回去了。
他放緩聲音,“主公若是地下有知,可如何想?”
“我管他?”胡小海收回看著樹枝的目光,轉眼睨著他,“反正從來沒見過長什麼樣子,若是真想我有一番作為,何必將我放到那深山裡?”
王師一頓,竟是沒找到話來反駁。
實際上,他一直暗中派人四處探查那深山老林是否有玄機,可到目前為止,卻一直沒找到答案。
主公軒轅狼的意圖實在讓人摸不透,這條線索的時間又太過長遠,查起來不是短時間便能知曉的。
一開始他認為這少主實在沒什麼本事,可如今,心裡的答案卻翻了好幾轉。偶爾覺得他很聰明,偶爾覺得他糊塗,偶爾覺得他小聰明過了頭,偶爾又覺得實在太笨,爛泥扶不上牆。
就比如剛才,聽到這少主的一番話,心裡也是嘆息的。
如此仁慈,可不是好主公的料子,也不見得能和明主二字掛上鉤。
這世上多的是仁慈心善的人,可那卻絕不能是坐在權力之位上的人。婦人之見,優柔寡斷,太過心軟,這些都只會讓明君成為昏君。
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是該失望甚至譏諷的,心裡卻只起了心疼的念頭。
心疼他本該繼續在深山毫無所知的活下去,心疼他本該不需為這些爾虞我詐付賬。若有可能,自己或能保得他一世太平,再不與這些醜陋算計相見。
可那就如同少主所說,自己將掌握大權,這人將成為傀儡。
莊夙顏發現,無論是哪一種選擇,自己居然都不忍心。
胡小海一句輕描淡寫地“只要能保證我吃喝不愁,好好活一輩子便成了”居然讓他心裡像紮了根刺,拔會痛,不拔,又連根長進了肉裡。
他驚覺,自己對於這個人,竟不知道該如何相待才對了。
胡小海聽這人一直沒吭聲,便看了他一眼。卻見莊夙顏皺著眉,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裡頭自己一直熟悉的輕蔑疏離不見了,倒是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
他愣了愣,這才反應到:“啊,是你啊。我就說麼,真王師聽到我這麼說,肯定要罵我了。”
莊夙顏心頭的煩惱頓時被轟直渣,簡直想把這人提起來晃盪幾下。可轉眼一想,當初是自己沒有解釋,並且惡趣味地裝了下去,這份無法言說的苦,還真是隻有自己吞了。
他心裡嘆氣,嘴上道:“少主若想退出也是可以的,但以後,無論發生何事,都將和你沒有關係了,如此也行嗎?”
胡小海一愣,意識到他的話是指三大世家。若是自己退出,那麼王師很可能借自己的恩情去跟東方家談條件,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還是拉他們下水了?
他臉色霎時不好看,“這樣會不會太卑鄙了?”
“卑鄙?”莊夙顏搖頭,“這世上卑鄙的事太多了,但若是因為這樣,能救得萬千性命,卑鄙又有何妨?”
胡小海抿住唇,突然發自內心地嘆了一聲:“天地之大無所居,穿著破爛更無衣。遙望豐都在何處……只恨閻王不收留。”
只恨閻王不收留?
莊夙顏一怔,竟像是不認識胡小海一般看著他。
“少主……”
這話是何意?為何聽著彷彿有輕生之意一般?
他卻不知胡小海這真是發自內心的話啊。莫名其妙被蛇咬,死也就死了,如今卻落得個死不了,卻又活得煩的日子。哪怕他再寬心,又哪裡有人不會累的道理。
而這煩惱的日子還未等他想出解決的辦法,蛇王祭祀大典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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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胡小海唸的詩,咱一直沒找到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