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那個孩子都是一動不動,只知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兒。他進城尋了大夫,直到大夫看診時,他哄了許久,男孩才將嬰兒鬆開,卻仍是寸步不離,目不轉睛。那大夫說那嬰孩是後肩處被火燒傷,須得好生上藥,否則極易夭折,而那個男孩似乎是因為受的刺激太大,記憶受損。
那時候他便想,既然這兩個孩子都對過去沒什麼記憶,自己也不必再同他們計較什麼過去。他記得曾聽聞雲徵遙的妻子姓柳,便將“柳”做了他們的姓氏。
“我原想著這件事沒有其他人知曉,只要我不說,便可以瞞一輩子,卻未曾想到,鍾情會同教主生出那些糾葛。”祁肅從回憶中拉回思緒,眸中帶著些苦澀意味,“若早知如此,我應當將你們託給別人養大,也就沒有今日這諸多事端。”
柳鐘意聞言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皺著眉,卻不發一言。
柳鍾情深知他心中所念,畢竟……這於他們來說是一樣的,他抬眼看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青衣人,略微頓了頓,開口道:“我實在不明白左護法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你放過我們,我十分感謝,但縱然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亦不可否認你同時也是我們的仇人。為何……你要教我們武功,甚至讓我們認你做師父?”
祁肅搖了搖頭,這些他都知道,只不過,當時並未想那麼多,只是懷著一種僥倖,盼著真相永遠都不會被揭穿。他雖然曾做過對於這兩人來說不可原諒的事,但在將他們放在身邊養大時,相處之中的感情做不得假。他此生親緣淡薄,父母離世得早,救下那兩個孩童時,念著他們與自己一般的遭遇,生出憐憫,彼時少年心性,一時興起想要做他們師父,然而時日久了,思慮多時,才發覺自己早已付出了不知幾分真情,欲要收回,卻是難了。
然而,這些放到如今來看,不過是徒增難堪罷了。
柳鍾情見他不答,也不再問,面上仍是一片冷漠,不洩露分毫情緒。
一時間盡是沉默,唯有谷中冰冷刺骨的風吹動花叢,發出類似於嗚咽的悽清之聲。
謝橪微微擺了擺手,示意祁肅暫且退下,祁肅頷首,轉身離開,在稍遠的地方站定,隨即便有幾名鳴沙教侍衛從花叢中現身,聚集在了他身後,神情肅然,頗有幾分嚴陣以待的意味。
柳鍾情看著,不以為然,開口嘲諷道:“教主可真是大費周章。”
謝橪走近一步,見他沒有退後的意思,便勾了勾唇,貼近來,道:“為了你,我自然願意多費些心思。”
柳鍾情挑了挑眉梢,“包括不擇手段?”
謝橪也不介意,笑道:“自然。”
柳鍾情微微低眼,唇角彎成一道冰冷的弧度:“謝橪,你用我至親之人要挾我,卻沒想過,你的死穴,也捏在我手裡嗎?”
謝橪還未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柳鍾情便抽出了他腰間掛著的佩刀,反手抵在了自己項上,退出一步離開了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哥哥……!”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柳鐘意也是一怔,低喚出聲,隨即咬住下唇,緊緊皺起了眉。
柳鍾情微微搖頭,示意他莫要上前。
謝橪攥著刀鞘,生出幾分惱怒來:“你……”
柳鍾情輕笑,眸光冷如刀鋒:“知道被人要挾的滋味了麼?謝橪,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放了他們二人,我跟你走,二是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謝橪聞言捏緊了拳頭,卻沒立刻開口,似是平息了一陣心中洶湧的情緒,深吸了口氣,方才道:“你明知自己是我的死穴,卻為何不肯留在我身邊。”
“笑話。”柳鍾情冷哼一聲:“你應當知道,覆水難收,破鏡難圓,無論我是否回到你身邊,我們都永遠回不到從前。”
“鍾情……”
“廢話少說,要如何選,教主快些決定罷。”
謝橪默然半晌,道:“我怎可能讓你死,只不過,想必你弟弟不會願意你這麼做吧?”
這麼說著他眼眸微眯,目光掃向柳鐘意。
柳鐘意抿著唇角,手中緊握著匕首,未曾說話,冰冷的殺氣蔓延開來,夾在寒風中格外刺人,他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劍,隨時準備向那人發出致命一擊,廝殺至死。
柳鍾情低嘆一聲,沒有回頭,仍是警惕的盯著謝橪,口中卻道:“阿衍。”
“嗯。”一旁溫衍應了,飛快的出手,一記手刀按在柳鐘意後頸。
柳鐘意對他向來無甚防備,此時更是始料未及,身體微微一僵,便軟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