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晦氣得很。
谷靖書要是三月的春光,谷雲起大概就是十月的寒潭,冷清,肅殺,毫無暖意。
是以儘管他病得如此之重,也難讓南宮北翊產生同情之心。
南宮北翊本就缺少同情。他將谷雲起緊握的手指盡數掰開,瞧著手臂上被擰出的烏青血痕,──這本來不算什麼的小小傷痕卻令他恚怒起來,探手到谷雲起的臉上,絕不輕柔地連拍了幾下。
谷雲起口唇翕張,先喀出兩口鮮血,呼吸才順暢起來,艱難地睜開眼睛。
他這回的眼神,卻是十分無神,甚至連坐在面前的南宮北翊,他也是緩緩眨了兩三回眼,才看清楚了,又開始咳嗽。
南宮北翊卻對著他微微一笑,道:“雲起,你怎地還是這樣沉不住氣,差點嚇壞了小孩子。”
谷雲起一時說不出話,他也在竭力地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只是口鼻中鹹腥的血味刺激,令他雖壓住了咳嗽,卻還是止不住喘息。他不去聽南宮北翊故意說來惹怒自己的話,只是他自己考慮的事情已足令他氣得頭暈眼花,無法順利思考。
他雙手都用力地攥著被子,平下內腑翻湧倒騰的血氣,啞聲道:“為什麼?”
“為什麼?”
南宮北翊倒像是覺得驚奇似的,重複了同樣的話。谷雲起望向他的眼神幾近絕望,以及無盡的悲哀。他明知自己此刻連呼吸也極困難,說話更是掙扎在窒息中一般地痛苦,卻還是忍不住不說──他當然也知道自己的痛苦難受會帶給南宮北翊更多的滿足與愉悅,卻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他又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連對少彥的孩子……你也如此狠心?”
“呵……雲起,你真會冤枉人。”南宮北翊雙眼雖還看著他,目光卻像是已經穿透了他,進到了另一個時空。他漫不經心地敷衍著:“我不是辛辛苦苦將小珏養大成人了麼,哪裡狠心了?”
“我以為你至少真的喜歡少彥……所以會念及舊情,好好對待小珏……”
這句話之後是一片短暫的沉默,谷雲起用盡了肺中的空氣,暫時無力說話,南宮北翊卻是被這句話重又帶回了現實,目光由虛變實,而且利刃般地刺在谷雲起的臉上。
谷雲起沒有反應,他緊繃的神色也只維持了一會兒便放鬆下來,道:“我自然是真的喜歡少彥,如果不是因為你,事情結束後,我便會和少彥永遠地在一起。琴棋書畫,詩酒茶花,他喜歡什麼,我都會陪他。”
“因為我?”谷雲起嘲諷地笑了一下,道,“果然是因為我。因為我,你要做的事情始終沒法結束,少彥也不能一直等下去……”
“他能的!”
南宮北翊忽然厲聲反駁,“在那之前,我們早就約定好了,他會與我回到南宮家,回到我為他準備好的住所,我們曾在那裡縱情嘯歌,快活無比──”
他眼睛已然發紅,谷雲起那沾滿血漬的唇角卻顯得更加苦澀。他本來就沒有多少力氣,就是有,也沒有要打斷南宮北翊如此狂熱回想的意思。南宮北翊自己卻很快冷靜下來,聲音變得沉痛喑啞,道:“他為家人所迫,不得已娶妻生子,我卻沒有餘暇幫他,那不怪他。”
谷雲起仍舊沒有說話,他的氣息總算又調勻了一些,手掌也鬆開被子,平靜了許多。南宮北翊卻忽然怒目瞪向他,右手一抬,重重地一掌摑在了他臉上:“這自然怪你,賤貨!你故意不告訴我少彥成親的事,以為我便會與你在一起了麼?哼,我算是與你在一起麼?我將你留著,不過是不想讓你死得太痛快,讓你能看著我,卻永遠別想能碰到我!”
這一掌摑得太重,谷雲起唇角立即沁出血絲,左頰紅腫起來。他咬著牙沒有出聲,盯著南宮北翊的眼神卻是更冷,凍徹骨髓。
南宮北翊目眥怒張地怒視他許久,神色幾近瘋狂,又道:“我去找少彥,殺了那些束縛他的人,他那被迫迎娶的妻子,他那兩個陰陽怪氣的兄弟,他家那些狗奴才……他為何卻不肯跟我走?你對他說了什麼?他為什麼要將小珏交給你,卻不肯同我一起撫養?小珏……小珏雖然太像那可恨的女人,但只要他喜歡,我當然不會真的殺了那孩子……谷雲起……谷雲起!你告訴我,你究竟怎樣挑撥我的少彥的!“
他控制不住地鉗住谷雲起肩膀,全然不顧谷雲起孱弱的病體,兇狠地搖晃著他。
谷雲起沒法說話,被他折騰得差點又一次昏死過去。待南宮北翊重新將他放開,他已是氣若游絲,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你將……小珏……教成了……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