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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部分

張國維初到禮部,正好接待錢謙益一行。

六月初,烈日似火。

錢謙益一行乘船到達浦口碼頭。他躲在船艙裡偷窺碼頭的富商和船工都是往日大明的服飾,想到自己腦後掛著的鼠尾辮,心中羞慚。

浦口碼頭沒有官員迎接,也沒有因為北使來臨特意命人清場。只有一群錦衣衛在碼頭等候。

北使的大船靠岸後,領頭的錦衣衛千戶上前等錢謙益下船,以平禮迎接,道:“在下李丁一,奉攝政王命迎接錢老。”

明明只是個粗鄙的武人,若在往年錢謙益可能連多看他一眼都會覺得耽誤功夫,但在此刻,他竟然生不出傲氣。是因為他留了辮子,還是因為大明現在比滿清更強盛呢?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錦衣衛千戶的制服他是認得的,於是還禮道:“煩勞李千戶了!”

李丁一笑道:“浦口碼頭人多嘈雜,禮部張尚書在定橋道口等著錢老呢!”

錢謙益鬆了口氣,他從北京出發時大明的禮部尚書還是空缺,他對大明朝中官職變動的規則很熟悉,聽說禮部尚書姓張,知道一定是張國維了。

大明派出禮部尚書來迎他,肯定不會再從表面功夫上來羞辱他。人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他這是拖著鼠尾辮還鄉,有種無顏見家鄉父老感覺。

兩國相敵,不辱來使。張國維奉攝政王命出南京城三十里迎錢謙益。

錢謙益故交滿江南,與張國維也有過數面之緣。兩隊人馬交匯後,結伴而行,往南京城進發。

一路上,錢謙益有心向張國維拉近乎,但張國維反應很冷淡。

想起多爾袞安排的任務,錢謙益彷彿被暴烈的太陽曬得喘不過氣來。他又想起臨行的前夜,柳如是喝的微醺,對他說過的那些胡言亂語。

他知道柳如是一直不忘大明,“但河東君竟然是南京城的密探,這不可能!她一定是喝醉了!”

使團入南京後被安置在離玄武坊不遠的驛館。南京城有四處驛館,玄武坊邊的這座驛館是新修建的,位置和環境都是最好。

張國維送錢謙益入館,又陪坐聊了一會,道:“聖上體弱,已多年不理朝政,攝政王近日忙於兵事,錢老先歇在這裡,等攝政王抽出空暇,會召見你。驛館周邊都是留都新興的繁榮地段,錢老若是有心,可以到處走走。”

說完這番話,就是要告辭了,錢謙益起身送客。

張國維起身告辭。

南京朝廷並沒限制他的自由,錢謙益在驛館中轉了一圈,見不遠處玄武湖波濤盪漾,往東看,那邊朦朦朧朧可見茶樓酒坊林立。

他不敢隨意出去,大明朝廷一定派了錦衣衛密探在暗中窺視他,北京城的多爾袞也不會放鬆對他的監視。

要想打聽訊息,他必須要聯絡往日的門生故吏。他扳著手指頭算了算,復社士子應該都會給他幾份薄面,但陳子龍辭官後,朝中當權的復社士子不多了。

“黃宗羲、方以智、何孚遠……”他一個個清點離開北京時列出的名單。那些人聽說他到了南京後,會來拜見他嗎?

隨後的幾日,事情完全不像錢謙益想象的那樣,沒有一人往驛館中投名帖。東林黨自詡忠於國事,他往日的名望再高,今日留了辮子回來,眾人避之不及。

一連過了三日,第四日清晨,驛館的門吏前來通告道:“錢老,有人找你。”

錢謙益走出房門,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

那人看見錢謙益的身影,先是愣了愣,隨後幾個大步衝上前來,雙膝跪地,悲泣道:“爹!”

錢謙益渾身一震,靠在門框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沒想到,第一個來見他的熟人是兒子錢孫愛。

“爹,你可回來了!”錢孫愛悲泣,“爹回來了,就不要走了吧!”

錢謙益緩過神來,招手道:“你怎麼來了,進來說話吧!”他沒有忘記自己使者的身份,想到錢孫愛此來,一定是翟哲故意而為之。

錢孫愛爬起來,隨錢謙益走入房中,錢謙益關上房門。

父子二人坐在一張桌子上,錢孫愛把明軍收復江南的錢家的遭遇敘說了一遍。

柳如是在北京早就說過這些事,但今日從兒子口中聽見,錢謙益仍然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這麼說,錢家是完了?什麼也沒有了?”

錢孫愛苦笑點頭道:“凡是曾在清廷為官的人都被抄家了,得陳閣老照顧,我如今在松江府當縣吏,日子慢慢好起來。”

錢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