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將李朝鉞帶回宮中,雨,又下了兩天兩夜。
明明只是手掌骨頭的碎裂,額頭的破損也不過皮外傷,但李朝鉞在病床上躺了足足有一個月之久,太醫們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無奈始終不得其法。
陸世安則在李朝鉞臥榻期間,一直忙裡忙外,從農耕水患,到偃武修文,事無鉅細,都管理的井井有條,朝中一干人等如是碰上什麼解決不了的大事,都會習慣性詢問他一句:“右相大人以為如何?”儼然已是朝中肱骨。
這一天,他循例去李朝鉞房內彙報政務。
出來時,在門外遇到程鐵峰,忍不住輕輕一嘆。
屋內,燭火懨懨欲滅,李朝鉞仰天躺著,眼睛裡毫無一絲一毫往日的神氣。
程鐵峰道:“皇上,草民來向您辭行。”
既已辭了官,自然只能稱草民。
李朝鉞淡淡道:“嗯。”
程鐵峰仍是站在那裡,欲言又止,半晌,提起腳走了,哪知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神情十足的怨懟:“我!有些話我不說不快。”
“大丈夫要拿得起放的小,你若真為他好,就該放他們走,那樣,無論如何我程鐵峰敬佩您,敬您是個英雄好漢,願為皇上一輩子效犬馬之勞,可你——!”程鐵峰想到雲逸之慘死,悲從中來,恨聲道:“你這樣對他們,我瞧不上你!!!”
李朝鉞還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程鐵峰氣歸氣,又不能真的砍了李朝鉞幫他們兩個報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歸隱故里,末了,再無什麼話可說,揹著包袱走了。
殿中又只剩李朝鉞一個,光線半明半暗,幽深的如
一口古井,他翻過身去,枕面上一片冰涼……
出了皇宮,程鐵峰還不忘去醉仙居替紫嫣姑娘贖了身。
他是個外鄉人,在這個城裡認得的人寥寥可數,好友也就那麼幾個,如今孑然一身的離去,確實有一種落寞的悵然。
他一邊走一邊看,看到十里長街繁華熱鬧,已恢復成一片井然有序的樣貌,想到這世間曾有過一個聶玉棠,一個雲逸之,他們終將被時間淹沒,被人們忘卻。一邊又去他們的舊宅府邸逛了一遍,才向城門走去。
沿路回北疆,兩天之後,他忍不住問身後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姑娘:“紫嫣啊,你…這是幹什麼?”
紫嫣穿著一身樸素的男裝,頭上包著一塊方巾,造型稍微有那麼點兒可笑,她答道:“我…順路。”
“順路?你都跟了我兩天還順路?”
紫嫣到底是個姑娘,聽程鐵峰話講的那麼直接,便有點下不來臺,咬著唇可憐兮兮道:“我怕,遇見山賊。”
程鐵峰嘆了口氣:“給你贖身的銀子還不夠嗎”
此話一出,紫嫣的眼淚啪嗒就掉下來了。
程鐵峰著急的說:“噯,你別哭,我…唉,你跟著我也不是辦法啊,你該好好安頓下來,自己想法過日子。”
“程大哥你是不是嫌棄我?”紫嫣嗅了嗅鼻子,“嫌棄我做過那個勾當?”
“不是。”
“你就是。”
“真不是。”程鐵峰望著她,“我呢,不再去京城了,我要回家鄉去,大概也就只能種種地,當個獵戶,你跟著我不會有榮華富貴,不會有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我不在乎。”紫嫣抹乾了眼淚,“程大哥你是好人,若不是被狠心的爹孃賣了,我也不會從小落入寨子裡,你信我…我還沒有賣身,聶大人一直有照顧我。”
“我知道。”程鐵峰垂著頭,默了半晌點頭道,“那好吧,你便隨我回去吧。”
他帶著紫嫣回了北疆,在白梅塢的邊上搭了一棟屋子,夏天,與烏溪的商人交換茶葉,冬天,山上的梅花開,香氣萬里綿延。
他給聶玉棠和雲逸之在梅林的深處立了一個衣冠冢,每年的五月初一,都帶著烤雞燒酒去祭拜。
兩年後,紫嫣為他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兩人便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去給雲逸之和聶玉棠上墳。
正值冬日時節,小雪靡靡,山上的紅梅白梅競相爭豔,滿山盈谷的清淡幽香似編織出一個人間仙境,霧裡還真。
程鐵峰往地上灑了一杯清酒,認真道:“兄弟,再過兩天就是隆冬了,
不能常來看你們,要等明年的春天才能給你們帶好吃的,記得,要保佑我多打兩頭山豬。”
紫嫣含笑聽他絮絮叨叨,一邊抱著娃娃逗弄,身上的衣服簡樸素雅,面容恬淡,程鐵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