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也許我是不要活,這不是更好了嗎?來,擦擦臉,你的手帕呢?來……
”
婆婆方才靜了下來,公公啪一下打桌子,虛張聲勢的大喊一聲∶“荷西的東西
是我的!”
我們的注意力本來全在婆婆身上,公公這麼一喊著實嚇了全家人一跳,他的助
聽器不是關掉的嗎?
妹妹一口湯譁一下噴了出來。
“呀━━哈哈……”我撲倒在婆婆的肩上大笑起來。
午後的陽光正暖,伊絲帖與我坐在露天咖啡座上。
“你不怪他們吧!其實都是沒心機的!”她低低的說,頭都不敢抬起來看我。
“可憐的人!”我嘆了口氣。
“爸爸媽媽很有錢,你又不是不曉得,光是南部的橄欖園……”
“伊絲帖,連荷西的死也沒有教會你們一個功課嗎?”我慢慢的嘆了一口氣。
“什麼?”她有些吃驚。
“人生如夢━━”我順手替她拂掉了一絲樹上飄下來的飛絮。
“可是你也不能那麼消極,什麼也不爭了━━”“這件事情既然是法律的規定
,也不能說圻太不公平。再說,看見父母,總想到荷西的血肉來自他們,心裡再委
屈也是不肯決裂━━”“你的想法還是中國的……”
“只要不把人逼得太急,都可以忍的。”
我吹了一下麥管,杯子裡金黃色的泡沫在陽光下晶瑩得眩目。
我看痴了過去。
“以後還會結婚嗎?”伊絲帖問。
“這又能改變什麼呢?”我笑望著她。
遠處兩個小孩下了鞦韆,公園裡充滿了新剪青草地的芳香。
“走!我們去搶鞦韆!”我推了一下妹妹。
抓住了鞦韆的鐵鏈,我一下子蕩了出去。
“來!看誰飛得高!”我喊著。
自由幸福的感覺又回來了,那麼真真實實,不是假的。
“你知道━━”妹妹與我交錯而過。
“你這身黑衣服━━”我又飛越了她。
“明天要脫掉了━━”我對著迎面笑接來的她大喊起來。
夢裡花落知多少
━━迷航之四
那一年的冬天,我們正要從丹娜麗芙島搬家回到大迦納利島自己的房子裡去。
一年的工作已經結束,美麗無比的人造海灘引進了澄藍平靜的海水。
荷西與我坐在完工的堤邊,看也看不厭的面對著那份成績欣賞,景觀工程的快
樂是不同凡響的。
我們自黃昏一直在海邊坐到子夜,正是除夕,一朵朵怒放的煙火,在漆黑的天
空裡如夢如幻地亮滅在我們仰著的臉上。
濱海大道上擠滿著快樂的人群。鐘敲十二響的時候,荷西將我抱在手臂裡,說
∶“快許十二個願望,心裡重複著十二句同樣的話∶“但願人長久,但願人長久,
但願人長久,但願人長久━━”送走了去年,新的一年來了。
荷西由堤防上先跳了下地,伸手接過跳落在他手臂中的我。
我們十指交纏,面對面地凝望了一會兒,在煙火起落的五色光影下,微笑著說
∶“新年快樂!”然後輕輕一吻。
我突然有些淚溼,賴在他的懷裡不肯舉步。
新年總是使人惆悵,這一年又更是來得如真如幻。許了願的下一句對夫妻來說
良不太吉利,說完了才回過意來,竟是心慌。
“你許了什麼願。”我輕輕問他。
“不能說匣來的,說了就不靈了。”
我勾住他的脖子不放手,荷西知我怕冷,將我捲進他的大夾克裡去。我再看他
,他的眸光炯炯如星,裡面反映著我的臉。
“好啦!回去裝行李,明天清早回家去羅!”
他輕拍了我一下背,我失聲喊起來∶“但願永遠這樣下去,不要有明天了!”
“當然要永遠下去,可是我們得先回家,來,不要這個樣子。”
一路上走回租來的公寓去,我們的手緊緊交握著,好像要將彼此的生命握進永
恆。
而我的心,卻是悲傷的,在一個新年剛剛來臨的第一個時辰裡,因為幸福滿溢
,我怕得悲傷。
不肯在租來的地方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