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能專意到你家這點小地方來,不到大教堂大地場去的道理麼。
婆娘斬釘截鐵地回道,主在咱的心裡呢,沒有不知曉的事,沒有辦不了的事體。
洋行連連點頭道,是哩,是哩。我是講,大教堂裡的人多,你把自家的苦處講給人聽,叫人家都給你禱告,你的那個啥罪不是消得更快麼。
婆娘想了想,覺得洋行的話也在理,這才勉強同意了上車去縣城,而且只去大教堂。
洋行把車子飛快地開出了山套,駛上了奔縣城的大路。剛出鎮子的時候,就遠遠瞥見西南角上的那片“天然”廠,有憧憧的人影在晃動,讓人想見到廠內機器轟鳴人歡車跑的熱鬧情景。甚至,廠大門口的地方聚著一堆人,似乎還打著橫幅布簾子什麼的,像是慶祝報喜的架勢。
洋行還納悶地道,北山村的廠子開工了麼,我咋沒聽說哦。看來,還挺興隆的。
人民接道,興許是省城裡的公司真要弄起大動靜哩。看這場面,肯定是在搞出貨報捷的鬼把戲吶。
鳳兒皺著眉頭問道,那也不至於每次出貨,都要搞啥慶祝儀式吧。
人民回道,你還不知麼。北山村的人淨愛搞這些個虛懸套兒的。一旦有個啥喜事,又是發動村人慶賀,又是請各路領導講話,最會弄場面了。
一行人這麼講說著,車子卻絕不停留,徑直朝幾十裡外的縣城疾駛而去。
縣醫院還座落在老地方,幾年不見,已然有了新變化。最大的變化,就是不知不覺間,在醫院內的平地裡豎起了一座六層高的樓房來,把原本不起眼的醫院一下子提升了許多檔次,成為縣城裡令人矚目的地方。甚至有人還放言道,這座樓房應該是全縣城的標誌性建築。於是,這座招眼的樓房,便經常被掛在一些人的嘴頭兒上,成為了縣城小市民引以為自豪的身架,四處炫耀著,誇讚著。好像這座大樓不是人家醫院的,倒像是自家蓋起的一般。
姚金方已經當上了中醫科的主任,成了縣醫院裡的臺柱子。妻子楊梅還在上學。不過不是在市醫專了,而是到了外省一所有名的醫科大學裡深造去了。因為學業的關係,倆人至今還沒要孩子。倆人已經商議好了,一旦楊梅有了最後的落腳單位,再要孩子。因此,姚金方依然住在單身宿舍裡。一個人飽了,全家人就都不愁了。
洋行的車駛進醫院的時候,酸棗婆娘還以為真到了縣城裡的大教堂了。看到一個大大的紅“十”字懸掛在需伸脖仰頭才能窺其全貌的嶄新大樓上,她顯得異常激動,就要跪下來對著那個大紅“十”字禮拜。
人民立時攙住她道,嬸子,這個是醫院裡的紅“十”字。你的那個“十”字還在這樓的後頭吶,過會兒才能尋見的。
婆娘知道洋行哄騙了自己,甚是不悅。她又坐回車上不下來了,說,你們願瞧病,就自己瞧去。我是用不著的,就呆在車上候著。
幾個人勸了半天,婆娘就是不下車。她還威脅道,你們要是非叫我去,我就死給你們看呀。
遍野塵埃【五】(3)
木琴沒法,就叫洋行在車上陪著婆娘,其他人簇擁著酸棗進了醫院大樓。好容易在二樓的中醫門診裡,找到了姚金方。
金方面板紅潤,身體微胖,有了微凸的啤酒肚,過早地顯現出發福的跡象來。他說話做事顯得成熟了許多,待人接物和藹親切,沒有一點兒的架子。見了木琴,一口一個“嫂子”地叫著,好像他還在杏花村裡一般。人民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曾經打過他,即使在酸杏截腿住院期間,人民內心裡結下的疙瘩也始終沒被解開。金方當然知道人民的心思,也不挑破了,只是握手說笑,愈發把人民弄得渾身不自在。
知道幾個人是為了給酸棗瞧病才匆匆趕來的,金方就笑道,嫂子也太不放心了。我就是從咱村裡走出來的,啥時也沒敢忘了村子忘了村人呀。以後,不管咱村誰有個不舒服啥兒的,儘管自己來就是。你整日那麼忙,用不著老牽動你的大駕呀。不過,你今兒還真來巧了,我爹也在這兒呢。這些日子,他老叨咕你呢。見一見,敘敘舊,倒是極好的事呀。
木琴聽說姚大夫也在這裡,自是高興。她說道,那我得見見。晌午,還要跟他吃頓飯,喝喝茶的。
一邊說著話,姚金方一邊給酸棗把脈。過了會兒,金方道,從脈相和表徵上來看,氣機鬱滯,心腹脹滿,咳嗽帶痰,口中無味,常覺煩悶,肚子整日堅鼓滿滿的,腿腳有些浮腫,應該是中醫裡氣血津液病症中的“鬱症”。
人民擔心道,會不會還有其他病症哦。要不,咋這樣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