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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林裡,我偶然碰見一男一女。他們在雲杉林裡,那兒很少射進光線,地上長滿了厚厚的苔蘚。那是夏天一個週日的下午,天很陰沉,但很暖和、潮溼。這對男女所在地上方的樹枝上,掛著一縷縷一串串的苔蘚,到處都有。那女的脫光了衣服,面揹著我,側身躺在一床毯子上。雖說我看了很久,看到了很多,雖說我能聽見那個男的說話,聽見那個女的在他每次說完之後類似挑逗的笑聲,但關於她,事後以及現在我能回想得起的只有她寬闊、光著的後背。而關於他,我能回想起的只有他的那雙手,放在她身上的手。在那個時候,在那個可恥的時候,我無法抗拒地注視著他們,伏下身子不讓他們看見我,我想,自己更多地是在聆聽,因為這種事情我以前聽說過,見過圖片,可我卻從沒聽到過這種聲音。他們做出奇怪的動作;那個男的爬上女的身上之後,她陷進了苔蘚之中,幾乎不見了人,發出越來越粗重的聲息。這兒有一種隱秘、難堪、放蕩的感覺,令我心驚膽戰。聽到他們發出的聲音,很難相信他們知道這會導致什麼後果,很難相信他們不像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很難相信他們並不偶然才有此發現的,才激起了他們無力壓抑的慾望,而且他們知道,這慾望將意味著他們的末日,因為他們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驚恐,那麼無助。在學校裡,我曾聽到一個男孩說他父母每天晚上都幹〃那種事〃,但我確信他指的不是這種事。

失樂園(3)

我一直注視著,直到他們幹完事離開。在記憶中,我對此既有興趣,又有反感,兩方面都感到羞愧。我不知道自己的這種矛盾心態究竟意味著什麼,或許我是不是有毛病了?

我知道,母親和父親肯定也幹過那種事。有一次,父親曾說他只需把自己褲子扔到母親的床上,她就會懷孕的。但我確信,他們從沒幹過這種事,在他們之間從沒有過像那天這樣的事。

有一兩次,在夜半三更的時候,我被他們彈簧床發出的窸窸窣窣、斷斷續續的嘎吱聲弄醒。還有一次,我剛從廁所回來,聽見在彈簧隱隱約約的嘎吱聲中母親咬緊牙關抽氣的聲音,彷彿父親正在用針頭錐她。我站在他們的門外,呆住了。我聽見父親戰慄地剛一發洩完,母親幾乎馬上就說〃下去,斯莫爾伍德〃,彷彿她唯恐他還在她身上就睡著了。父親依著她下來的時候,床響起一陣短暫的嘎吱聲,稍後,呼嚕聲響起,但我敢肯定那不是母親的。我聽見她帶著哀怨、幾乎是自我嘲諷的口氣嘀咕了幾聲,然後一切又安靜了下來。

母親發出的那種聲音…我久久無法忘懷,每次我看見女人,耳邊總會響起那聲音,或者想起母親在黑暗中用牙縫抽氣的模樣。空氣透過她牙縫發出聲響,還有那個女人的叫聲,在那個男的身體的重壓下,她的身子陷進了苔蘚之中,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他了,他把她壓沒了,只剩下她的聲音,她的尖叫,似乎她正在生產,或被人謀殺。

我的手停止了搓揉褲襠,想從矮櫃抽屜裡找一張我收集的明信片。樹林中的女人。不過,我知道,我是不會那樣乾的。我時時刻刻都不會忘記,〃隔牆有眼〃,總有誰在偷看。也許任何男人都不會那樣幹,我不知道,也不打算問任何人。在我讀過的書中也沒有任何的啟發。一方面,我羨慕她,那個躺在苔蘚中的女人,我希望自己也能如此無所顧忌地放縱。但我告訴自己,這種動物的衝動是生物學意義上的胡蘿蔔,我決不能委身去追逐它,否則那將意味著自己的毀滅。我非常理解父親對家庭、對羈絆和限制的恐懼。夜晚,在惡臭的床上交媾,而此時在其他類似的夜晚裡交配出的產物卻躺在隔壁的房間裡,或躲在門外偷聽,一想到這些,我就特別地噁心,因此發誓自己決不結婚。我父母的婚姻是我唯一最瞭解的婚姻。對我來說,他們的婚姻是真正意義的婚姻,這樣的婚姻意味著要放棄所有的命運,只剩下撫養大群孩子的憂慮和苦役。苦命。如果我結婚,也許永遠也無法讓自己走出貧困,更不用說取得什麼有限的、如同裡弗斯這種人認為的我這號人當中的優秀分子所能擁有的成就。

要是身陷婚姻的囹圄,我會被〃上等好肉們〃關於特權、優先權、天生優越感的膚淺的邏輯逼瘋的,假如把這個邏輯在我父親身上所產生的效果作為參照,或許我也會是一樣的。但我告訴自己,我不像我父親,我對〃上等好肉們〃的憤慨不僅是代表我自己,還代表其他人。透過利他主義成就偉業,在我看來這裡面不存

在矛盾,除了透過利他主義以外,還有誰能夠做到既有道德,又是偉人呢?

還沒來得及決定選哪張明信片,我便倒頭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