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音和感冒藥繼續上班,熬熬也就過去了。但也許是最近連軸加班又失眠,體質變差,病來如山倒。
苡米的家人都住在滬城的城郊,大學畢業後她在公司的員工宿舍裡住過一陣,後來境況好些,就一直租住在一套一房一廳的小公寓裡。
她深夜時分對W先生說的那些話,倒也不全是謊言,比如她的家庭,出身貧寒,父母務農,在想法上與她有巨大分歧,彼此關係淡漠;比如她如果突然暴斃,除了房東沒有人會發現……苡米睡得迷迷糊糊的,醒來又睡去,不停地在做夢,最後在一個因為打碎碗而被父親咒罵的夢境中痛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醒來,臉上除了淚水還有幾乎讓她窒息的鼻涕泡。
醒來後心裡還是覺得難受,頭又像要裂開般疼痛,苡米給自己倒熱水喝的時候打翻了杯子,燙了手指。
她再次哭起來。
摸到手機想給男朋友打電話,翻了半天通訊錄才想起來他們已經分手了,分手那天她就把號碼給刪了,而剩下的大串號碼裡沒有一個讓她有撥打的慾望。
南澄呢?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熟睡,而她睡覺時習慣關機。
目光落在那個只有單個字母的號碼上——是有一天晚上她添油加醋地說完自己的處境,W先生髮給她的,他說:“這是我的號碼,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打給我。”
苡米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打那個電話,但鬼使神差地,她還是把號碼存了起來,那天看到,有如溺水的人抓到最後一根稻草。
電話通了,響了三下沒有人接,苡米準備掛掉的時候,一把柔和悅耳的男聲在她耳畔響起:“你好。”
她愣了少頃才說:“我是‘一顆小米’……”
“你生病了嗎?”W先生敏感地聽出她不正常的鼻音。
“……家裡沒有吃的了,我渾身沒有力氣……”苡米越說越委屈,病痛讓情緒也變得極為脆弱,她眼前突然一黑,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說到一半的電話裡,傳來對方略顯焦急地詢問:“小米你還在聽嗎?你怎麼了?……”
苡米醒的時候,她已經睡在柔軟的床上了,她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穿著自己的睡衣蓋著自己的被子,額頭上放著一個降溫的冰袋。
房間有被收拾過的痕跡,空氣裡有食物的溫暖香氣。
她心裡一驚,以為家裡進了壞人,但轉念一想,哪有壞人進到別人家裡就是為了做雷鋒的呢?
正胡思亂想著,有人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來——“我以為你睡著了,抱歉。”他為沒有變到許可就進入而道歉,雖然已經敲門提醒。
苡米下意識地拉高被子遮住臉孔,她從來沒有這麼窘迫過,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沒有化妝,穿著睡衣,睡得蓬頭垢面、滿臉油光,想必他抱她上床時,還哭得滿臉淚痕,想想境況真是有夠糟的——第一次見面,就被對方看到自己最狼狽的樣子,怕是要豔光四射地再見十面,才能抵消這一次的壞印象。
原本在苡米的印象中,W先生應該是個溫厚敦實的中年人,算不上英俊,是順眼的型別,但眼前的他,明顯長相分值高到爆表。
“我是Wilson,電話打到一半你沒了聲音,我擔心你出事,所以想了點辦法找到你的地址。”W先生解釋道。
“可是,你怎麼進來的呢?”苡米後怕。
“我和樓下的管理員說是你的男朋友,打不通你的電話怕你出事,讓他陪同開啟你家的門看看。我們進來時你昏倒在地,他就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了。”
苡米咂舌:“幸好你不是壞人,不然後果堪虞……看來我得找時間去提醒下管理員。”
W先生坐在苡米床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說:“我覺得,你才是‘壞人’——你欺騙了我。你根本沒有兩百斤。”他抱她上床的時候,她在他的臂彎裡輕得像一片羽毛。
“你也不醜,就算在昏迷不醒的情況下,也十分美麗。”
W先生的讚美大大取悅了苡米,雖然他的本意或許不是如此。
“你是為了一個兩百斤的醜姑娘而心急如焚地趕來的嗎?看到我有沒有很失望?”苡米問。
“沒有希望,所以也無所謂失望——幸好你沒有騙我,你是真的病了,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像個任人耍的傻瓜。”W先生說,“我餵你吃過退燒藥,現在醒了應該沒事了。粥在電飯鍋裡,你等下自己盛來吃,下午記得去醫院看醫生。我先走了。”
“喂……”看到W先生真的要走,苡米急得坐起身,“你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