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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我就站在那堆人的對立面,寒冬瑟瑟,我穿的不暖和,黑色的薄呢外套,沒有圍巾,凍得哆哆嗦嗦,卻不忘手捧一束玫瑰。我那時候還是個窮學生,坐飛機回國度聖誕已經掏空了口袋裡的錢,大冬天裡那束凍得蔫頭蔫腦的玫瑰卻管我要了一個天價,如果不是為了孟冬,如果不是為了笨拙而無從表達的愛意,我不會去買那個花。

結果整件事,就如一出對浪漫情節的拙劣模仿。

孟冬一看到我手裡的花臉就黑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一個特立獨行,具備深邃思想的人文攝影師捧一束俗豔的玫瑰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孟冬看也不看我,他對那些不認識的迎機的人勉強擠出微笑,但對我卻大踏步走過,一直走出了機場大門,才憤憤地躲進計程車給我打個電話,命令我立即丟掉手裡那束可笑的玫瑰給他滾上車來。

我後來無數次地想那個情節:剪著齊耳短髮的女孩搓著凍僵了的手,努力想用她貧乏的審美能力將手裡缺水的花擺得好看點。她一直要到長大了才知道浪漫的元素若是弄巧成拙就會變成搞笑的戲碼,但那個時候她不懂,她有限的對浪漫的認識也是來源於普通人的認知,她以為紅玫瑰的花語是我愛你,說出這個,比什麼都重要。

我不知道鄒國濤送我蝴蝶蘭之前是否躊躇過,是否過分思量過,但我在最初的窘境中擺脫出來後,嗅著花束隱約而來的芬芳,我忽然覺得心裡有一部分柔軟的東西開始復甦,我想孟冬送過我各種千奇百怪的東西,但從未送過我這樣正兒八經的鮮花,如果算起來,鄒國濤給我的這束,其實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來自異性的,帶著明顯求偶資訊的花束。

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氣,抱著蝴蝶蘭,忽然覺得心情莫名其妙有所好轉。

無關送花物件如何,僅僅出於虛榮心的滿足,我也覺得這花來得正是時候。

是的,我也有虛榮心,我其實也不乏淺薄,但有時候歡愉這種東西就是來得如此簡單直白,與思想無關,與價值取向無關,只要一束令人尷尬的鮮花,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嗅著手裡的蝴蝶蘭,給李少君打了個電話,她有氣無力地問:“你怎麼啦?”

“有男人給我送花了。”

“呸,哪個沒長眼的?”她登時來了興致,“你是來顯擺的吧?”

“對啊,”誰讓你一直跟我得瑟你的輝煌情史來著,”我慢悠悠地回答她。

“哎,怎麼樣,老孃們還收到花,那感覺不賴吧?”李少君笑嘻嘻地問。

“還行。”我補充說,“不過跟送花的物件無關。”

“本來嘛,女人到了咱們這個年紀,誰送花不是重點,重點是有沒有人送,啊,我看我也寂寞得夠久的了,是時候該找個年輕帥哥吸點精氣。”

我哈哈大笑,說:“李少君,你當你是白骨精嗎?”

“你不知道嗎?那就是我的營養啊,沒有帥哥青睞,我這日子還有什麼奔頭?”

我笑著搖頭說:“李少君,你就繼續折騰吧你。對了,你上回的檢查報告出來沒?”

她沉默了一下,說:“出來了。”

“沒什麼事吧?你查的什麼?”

“沒事,常規的婦科檢查,”她滿不在意地說,“老孃我好著呢。”

“那過段時間來找我吧,我還請你吃飯。”我笑著說。

“成,我們還去吃燒鵝。”

我結束通話電話,回到家,將蝴蝶蘭拿瓶子養了,燒了水,趁這個時間進房間換了一套家居服,隨後開啟音響,聽藍調布魯斯,沒有孟冬了,我再也不願碰海頓。我在慵懶的薩克斯聲中給自己泡了紅茶,加好糖拿出來,躺在客廳臨近陽臺大玻璃門的長椅上,一邊喝茶一邊翻看信箱裡附近商場免費派發的購物指南。

一種無所事事的鬆懈感湧了上來,我微眯眼睛,看著外面的天空,是臨近初秋的高遠硬朗的淡藍色,我在自己體內猶如上了發條一樣奮力拼搏了十幾年,一開始是求學和打工,然後是工作和跟孟冬結婚,為了早日獨立完成一臺簡單的心臟手術而傾盡全力,為了早點賺夠在這座大城市買套小公寓的首期費而刻薄自己。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只是為了躺著而躺著,浪費時間浪費得心安理得,彷彿時間天生就是為了要被揮霍殆盡的。我聽不用費腦子理解大調和小調的爵士樂,看翻翻就能丟進垃圾堆的宣傳廣告,居然覺得就這麼過下去也無所謂。

看著天,我的眼皮逐漸重了,隨手拉起腳邊的毯子蓋上閉目午睡,自從有了陳阿姨,連晚飯都不用我自己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