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在一個城市讀書,今天卻能迎面相遇,這是何等的緣分!我提議,為了今天的相遇,大夥兒再幹一盞!”彭學文非常擅長交際,提出的喝酒理由,也讓眾人無法拒絕。
血花社的一眾學子前往北平投軍,本抱定必死之志。所以平素生活中強迫自己遵守的那些規矩,也早就丟在了腦後。見到彭學文和一眾北平學子舉起了酒杯,也不甘示弱地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我提議。。”
“幹。”
第三杯酒的理由是什麼,張松齡已經完全聽不見。只覺得頭暈暈的,兩腿發軟,五腹六髒都在肚子裡頭翻滾。
韓秋坐得距離他近,看到他殷紅的臉色,就明白他以前可能沒喝過酒。伸出筷子替他夾了塊筍,非常體貼地叮囑道:“你別喝那麼快,先吃幾口菜。這裡飯菜貴是貴了些,廚子的手藝卻著實不錯!”
“謝,謝謝韓姐!”張松齡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回應著,開始在桌子上尋找自己喜歡的菜餚。
正如韓秋所說,和平飯店的廚師,手藝的確一流。特別對張松齡這種平素省吃儉用的人而言,此刻凡是桌子上擺的,都堪稱珍饈美味。幾口下去,就讓他暫時忘記了腸胃的不適,再夾起幾筷子,就連身邊的彭薇薇也差不多忘記了。
發覺傻小子不再跟自家妹妹套近乎,彭學文也就不拿張松齡當目標。又笑呵呵地跟勸大夥吃了幾盞酒,就天南地北地講起一些閒話來。
周珏等人,也笑呵呵地回應。很快,兩波學子就熟絡了,互相之間,推杯換盞,喝得眼花耳熱。說著說著,大夥就說起酒店的價格,不由得又紛紛開口痛罵,數落飯店老闆發國難財。然後又自然而然地數落起和平飯店那不中不西的大門樓子,笑容裡就帶上幾分鄙夷。
“提起這東西,還有一個掌故呢!”彭學文壓故意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什麼掌故?!”眾人勞累了一整天,又喝了幾盞急酒,頭腦就有些懵,聽彭學文說得神秘,便忍不住低聲追問。
“我們比你們早到了小半天,先前也嫌這家旅店貴,就出去轉了轉。然後,就聽說了這個掌故!”彭學文揮手打發侍者走開,然後一邊說,一邊笑著搖頭,“這家飯店,原本不是飯店,而是某個高官給自己在老家修的別墅!”
“別墅?!”眾人皺著眉頭,滿臉不可思議,“別墅怎可能修成這個樣子!”
“嗨,你們別急,且聽我說!”彭學文用筷子輕敲酒盞,樂不可支,“那廝當年追隨袁世凱,從龍有功,便放到財政部去撈油水。恰巧趕上北洋準備從德國引進一批軍工裝置,需要財政部審批支出,便又藉機到歐洲去考察了一圈。來來回回,住的都是賓館飯店。就突發奇想,準備老家起一座同樣的高樓,把整個家族都接到樓中來,每人一個房間。輩分高的住最高層,輩分低的人住最下層,其他,以此類推。”
“哈哈哈, 竟然,竟然還有這種人”沒等他把話說完,眾學子就笑了起來,一邊笑,一般輕輕搖頭。
“底下人也會拍馬屁,立刻請了法國的設計師,德國的工程師,三下五除二,將樓給蓋起來了。蓋好後一大家子人正準備往裡邊搬,忽然又聽人說,過外真正的貴族,是住那種中世紀的古堡別墅。這類多層旅館,反而是專門蓋給沒身份人住的。那廝就覺得丟了份,把手底下辦事兒的人給痛罵了一頓堆,要求趕緊把這棟樓給扒掉,原地再起城堡。結果還沒等開始扒,袁世凱就死了,那廝抱不上新主子的大腿,被迫退休。回來再見到這座小樓,想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就直接開旅館算了。依山傍水,倒也是修養聖地。隨後北洋政府那邊,內閣走馬燈似的換。每換一屆,都有無數人丟了飯碗。大夥沒處散心,都紛紛往葫蘆峪這邊跑,守著鐵路等北平那邊的新機會。於是,這飯店反而就陰差陽錯成了名,住進過很多大人物。”
怪不得小鬍子掌櫃說話那麼牛氣!眾學子聽罷,紛紛笑著聳肩。國家落到如此境地,與列強的欺凌掠奪不無關係。但更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自己人身上。那些肉食者上臺後就只顧著為家族大撈好處不說,一個個見識還有限得很。像這種楞拿旅館當別墅蓋的笑話,只是其中最普通,最無威脅的一個。剩下的什麼拿報了廢的工業裝置當寶貝往國內買,拿過時的落後武器當先進技術往回搬的事情,更是司空見慣。
“所以,要改變這個國家,首要的,並不是如何強健其四肢。”彭學文收起笑容,將話頭轉向自己蓄謀已久的主題。四肢再發達,如果大腦一片空白,也不過是頭任人宰割的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