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蘩祁驚訝地闔上了賬本,手背險些碰落了案邊燭火,“顧公子得了大病了?嫋嫋去見他了?”
“沒有。”雲娘搖搖頭,“起先顧家的管家來過一趟,求嫋嫋過去見一見,她去了,之後便沒再去第二回 ,我心裡想著,嫋嫋與顧公子的關係不簡單,不敢貿貿然問她心事,她近來避著咱們,左邯急得像熱鍋螞蟻了,她也閉門不見。”
霍蘩祁幽幽嘆道:“左邯是傻。”
嫋嫋與顧翊均之間的情誼,縱然是不能藕斷絲連,卻也不是尋常人能比得過的,他們是彼此的萌生,是彼此最初的心魂所繫。
“我去見嫋嫋一面。”
霍蘩祁回綢莊,沐浴淨身,換了素淨的白袍,嫋嫋正在映著夕陽的軒窗下丹青作畫,霍蘩祁一來,便遮住了她大半的光,宣紙被一團陰影罩落,她正微慍,一見是霍蘩祁,烏雲褪了個乾淨,“阿祁你回來了?”
她的臉頰透著一股難以言述的蒼白,無怪左邯日日憂心如焚,霍蘩祁趴在她的視窗,隔著斑駁窗欞、如血落日,她將嫋嫋懸於筆架上一隻霜毫把玩在掌心,微笑道:“嫋嫋,你同我說實話,顧翊均,你到底是忘還是不忘?”
一見面她便問這個,顯然是不肯委婉的了,嫋嫋也不再隱晦,“不忘。”
“為什麼?”
她記得走之前,嫋嫋態度決絕,她也以為,她與顧翊均之間情仇已了、恩怨兩消了。
嫋嫋擱置了筆,一朵墨跡將涸的西府海棠溫婉待放,舒捲有餘情,似她杏眼橫波,顧盼生姿,“他對我無情,我就忘了,若有情,我記他一生一世。”
這話倒沒錯,兩人有情,迫於無奈不能在一起那是令人感傷,只是,“嫋嫋你覺著他對你有情?他退了婚是為了你?”
“我不知道這個。”嫋嫋搖頭,“他為了誰退婚都好,我並不在意。”
只是臨走之前,她見過顧翊均,他的被褥之間瀰漫著一股沖鼻的血腥氣,雖被藥味與檀香籠蓋,可她卻自來心思細膩,藏不住瞞不過。他不肯教她瞧見,始終用故作無意地用胳膊掖著被角,是怕她擔心,也是真不願意她為了同情回到他身邊。
他們之間的事,霍蘩祁不好插手,嫋嫋也正是不知所措,才將自己關在房中數日,但見了她卻又覺著,她雖無奈、傷痛、彷徨、茫然,卻並不困囿拘泥於一事,作畫刺繡也算是怡情了。
說了兩句,嫋嫋提到顧翊均,自然不能不想到他交給自己的東西,於是轉達給霍蘩祁,“阿祁,我有一樣東西,是他給的,說讓你轉交太子。”
“嗯哼?那是什麼?”顧翊均對她倒算是照顧,每回他送東西一定送頂好的,這次給步微行的不知該是什麼。
嫋嫋從簾鉤底下取了一隻垂絲海棠錦紋香囊,隔了軒窗交到霍蘩祁手中,“我沒拆開看過,他既然讓我們轉交,應當是信任的,阿祁若是想看,可問太子殿下。”
“放心,我知道的。”霍蘩祁收了香囊,愈發堅定了要進宮一趟的念頭。
文帝日理萬機,卻也聽聞顧翊均的身子江河日下,問內侍官,讓太醫院跟過去幾人,今日回來,四個太醫說了一般無二的話,“顧公子內外兼傷,風邪入體,又積鬱成疾,臣等的藥方最多治標,不能治本,倘若一直惡耗下去,回不到秀宛,人便先……”
文帝撫須,沉了眼,“回不到秀宛?”
太醫兩股戰戰地跪倒,“陛下恕罪,是臣等學藝不精,無法為顧公子治疾。”
文帝揮袖退了這幫庸醫。
有些麻煩。顧翊均的身子當真不好了?文帝煩躁地摁住了龍案,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真出了差錯,斷了顧氏這條線,那麼多東西,恐怕無法一次全交到他手中。
霍蘩祁出示了皇后賜的令牌,暢通無阻地入了內宮,經由人指引,繞過莊嚴宏大的天子殿,宮牆林立,琉璃瓦花色輝煌,她被晃得一路眯著眼睛,渾渾噩噩地闖入了東宮。
守備的禁軍早知她手中有塊令牌,卻不敢攔,近來陛下事事都得順著皇后心意來,要果真攔了皇后的令牌在外頭,後果他們承擔不起,於是霍蘩祁忐忑地就這麼闖入了宮闈。
第二次來東宮,過了一個年,又煥然一新。
雲樹連綿參差,墨綠的光婆娑搖曳,主殿比天子明堂稍矮半丈,但也是巍峨堂皇,池沼、斜橋、假山、遊廊星羅棋佈,又嚴謹肅整,她看了好幾眼,憑著記憶才摸到他的書房。
東宮與別處不同,是沒有一個侍女的,主殿門外只有十六名持劍衛軍把守,霍蘩祁一襲璀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