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不下而“奸相”已去,也就順服少年天子廢相的臺階而下,投降不止,更反戈向浚王揮師討逆。
簡壽原還任溫羽徵衝鋒在前,自己踞守其後以逸待勞。怎料戰局一夕三變,波譎雲詭,而今遭到漢兵與朱、馬等人的兩廂夾擊,頓時疲於招架,失了先前氣定神閒的架勢。
溫羽徵一路斬關奪隘摧枯拉朽,業已逼近漢兵最後一塊佈防的重地膠稽。若能攻陷膠稽城池,除了與察可古對峙漠北的秦時如還有餘兵支援,直取京師已指日可待。軍中將士士氣大震,不顧寒天臘月之苦寒,紛紛豪言半月之後入主長安,獨是溫羽徵知道行兵至此已是強弩之末,不休整不行了。何況這些日子他的身子又起了好些變化。
許是練武之人素來身子強健,溫大將軍這病症倒並不太顯於頭面,獨是四肢痠疼,力乏難使。反是杞晗,身上先是似起了疹子般地紅去一大片——本道是水土不服,一味催促溫羽徵疾速行軍的他也未將其放於心上,誰知不多久之後這疹子不僅開始糜爛更發於顏面,以致整張臉孔都覆上了膿液與桃色斑片,當真似桃花開遍,灼灼其華。
待倆人意識到染得的是花柳之症,已是心頭湛涼。唯恐這“面生惡瘡”的模樣影響軍容士氣,便也不願說於別人知道,只將軍中大夫秘密招來診治。那大夫駭得跪地叩首求饒說,“大將軍且息怒,刀傷箭創的老夫還有法子醫治,可這花柳之疹實非老夫所長!”
哪裡預想得到,容貌變了的杞晗脾性也大為改變。原本人前溫和荏弱的美少年竟變得暴虐無常,終日對鏡自照,時而大哭時而狂笑,更動輒就拿手下將士出氣。那些無名小卒憑白無故挨他打罵倒也只敢怨言在心,可佋王爺一言不合,一念不順,便連關谷這樣跟隨溫羽徵南征北戰多年的悍將也揚起馬鞭就打。惹得關谷等將積恨心間,當著溫大將軍的面便憤懣出口:“將士們居毳幕氈帳以御風雨,食粗飱濁漿以充飢渴,生死無懼,奮勇拼殺,這一腔忠心為的是大將軍你,可不是那個只會以色事人的失勢王爺!”
雖知道手下將士怨念日深,可溫羽徵自知有愧,也不忍與杞晗強辯。只屏退了屬下,對他搖頭道:“行兵一事暫且緩一緩,先找大夫把你身上的病治了再說。”
“大夫?”端坐銅鏡之前的杞晗抬手輕捋了一把日益疏淡的眉毛,案上便又掉下好些。對著一張惡瘡遍佈的可怖臉龐久不置聲,猝爾又陰陽怪氣地笑將起來,“小王倒是識得一個大夫,清正君子,仁心仁術,就是不知將軍請不請得來。”
“你為何偏要提他!”溫羽徵不由勃然怒起,然怒氣愈盛卻愈感一種難言的悲哀漫過心間。少頃,顫聲道,“我為你背棄兄長,為你開罪部屬,為你擔下永世不得翻身的青史汙名!如何就換不來你一顆傾心相待的真心!”
“將軍戀慕的是小王的皮囊,小王貪圖的是將軍的雄兵。”杞晗也不視對方,只對著鏡子左覷右照,又怪聲笑起,“‘真心’二字,戲談罷了。”
來自情人的尖言冷語,更甚於刀鋸斧鉞之刑罰酷烈。溫羽徵只感身心俱疲,搖頭嘆氣著即要返身而去,忽聽屬下來報:皇帝御駕親征,已臨膠稽督戰。
他聞言當即驚聲問道:“只有小皇帝來了?還有何人?”
“還能是誰?”一旁的杞晗笑著朝其睨去一眼,妖嬈眼波配以這張滿是惡瘡的臉孔,反倒怪異得令人悚然,“不就是你那個寧可卸去首輔之位,也要與陛下同床共枕朝夕相伴的大哥麼!”
心中莫名掀起萬丈巨瀾,溫羽徵不接杞晗的譏諷之言,只箭步上前追問來人:“你快說予我聽,晉國公可否隨行?!”
“皇帝輕裝簡從,除卻隨行的羽林衛,京中的大臣僅有一位阮姓的御醫一路隨同侍帝,寸步不離。”為大將軍牢牢捏緊的肩骨發出碎裂般的咔嚓響動,抖落一地沾於身上的雪花。那人吃了一駭,結巴答說,“但卑職多方打探才知,確還有另一人與皇帝同行,出入一概避人耳目,已同在城內官衙的府邸住下……”
“既然阮辰嗣來了,那麼……那麼……”無暇去顧及聽見這話的杞晗面色一剎大異,溫羽徵怔然掉頭於帳外,望著那一如傾倒般的大雪暗自出神。他清楚記得分別之日的兄長之言,想著這天太冷了,那人此刻便又該裘氅加身,中宵不寐於案前燭火,一宿一宿地咳個不止……
更不免有些擔心,擔心那人一語成讖。
隔了數日,又是一場朦朧雪。似老天也在為誰祭奠。
妥善安置了城中的婦孺輜重,少年天子親自攜領軍民於膠稽城外重重佈防,高峻土城,深廣濠溝,又令秦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