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告,儘快修正你的錯誤,比如,叫你那些士兵別站出工事來大喊大叫,在正式的炮火之前,你要想保住性命就把你的屁股埋進沙包裡;比如,你可以把你的一道防線和二道防線再拉開一百公尺,這樣,對方在攻下你的第一道防線後,你既可以有機會收復失地,又有了足夠的開闊地做退守的屏障,否則,人家一個衝鋒,後腳踏著你的第一道防線,前腳就能邁進你的第二道防線,你連退守的機會都沒有;比如,把你的重火力都從高樓上撤下來,高樓上倒是視野開闊,打起來也威風,可你同時也暴露在對方的重火力覆蓋網下,如果真要打你,我看用不著進行第二輪炮火射擊,假使對方採用偷襲或突襲的方式進攻,只要衝到高樓的死角下,就算人家不解決你的重火力,它們也和一堆廢鐵沒有什麼兩樣了;再比如——聽著,這是至關重要的——把你的指揮部從地下室裡搬出去,地下室挨不著炮彈槍子兒,倒是安全得很,但你卻離你計程車兵太遠,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戰況,你無法儘快地拿出對策,你計程車兵,你的陣地,它們都因為你的指揮失度處在不安全的狀態下,記住,指揮官不是老鼠,用不著鑽地洞,他必須在視野最開闊的地方把握戰情,指揮作戰。如果你能聽我的勸,把你的陣地和兵力重新佈置一番,我敢保證那要好得多,至少你的作戰能力會增加三成。不過即使這樣,要吃掉你也並非難事兒,我看再加上一個工兵排,多帶點兒炸藥包就足夠了。關山林說這番話時極其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他的眼光裡流露出一種輕蔑,就像一個老獵人看著一個還沒有走進森林就走火打傷了自己腳背的年輕獵人的目光,他的那番話令高過目瞪口呆,羞愧難當。但是關山林一點兒也不顧忌高過的表情,他說,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1947年春天的時候,我在東北集賢和土匪打了一仗,那支土匪有六百多人,都操雙傢伙,他們把機槍和小鋼炮架在屯子裡,想和我較量一番。我帶一個營加一個連,也就六百來號人吧,我捎信給那土匪頭子,說你投降吧,你投降我優待俘虜,我讓人給你用大肉燉粉條吃,那土匪頭子讓人捎信回來,說我就不投降,你還能把我的吊咬了?我說那好,那咱們就打吧。我的部下半個鐘頭以後就衝進了屯子,那個土匪頭子真還實現了他的諾言,沒投降,讓我手下的一個班長用刺刀挑死在馬廄裡了,我當然也不能違背諾言,我對手下的人說,把他的褲子扒了,咬他的吊。我這人就這樣,說話算話。關山林說到這裡哈哈大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自信和惡作劇,他朝門口走去,走了一半他停下來,回過頭對閹割了睪丸似的高過說,你要是愛聽故事,這樣的故事我還有不少,但你現在得帶我去領人,我真的得走了,要不我就趕不上中午的新聞聯播了。關山林說罷大步走出地下室的門。高過像個木偶似的愣愣地跟在他身後。有一段路沒燈,高過絆了一跤,他罵了一句。高過想,這傢伙說得對,我立刻就要人把指揮部搬出地下室去!
7 父子
1969年深秋,身穿一套洗得略微發白的幹部服的關路陽突然回到了家裡。
關路陽的回來使這個相當長的時間裡都顯得過分沉悶的家庭有了一次意外的節日氣氛。
烏雲有一刻沒有認出這個高大英俊、威風凜凜、目光中充滿了機敏和自信的青年軍官,他簡直都讓她認不出來了。她叫了一聲,手中的鍋鏟失手落到地上。她撲過去抱住兒子,而個頭足足比她高出一個半頭的兒子卻張開雙臂,把她的整個人都抱了起來。母子倆在十月的陽光下像風葉草那麼快樂地轉個不停。烏雲高興極了,她擦拭著臉上的眼淚,把陸續接回家來的孩子們哄開,讓他們別纏著他們的大哥,讓他們風塵僕僕的大哥坐下來喘口氣。她手忙腳亂地在洗澡間裡放了整整一池子水,從箱子裡找出新毛巾,又把關山林的乾淨軍裝找出一套來。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的大兒子已經完全能夠穿她丈夫的軍裝了。路陽非常孝順地聽從著母親的安排,她怎麼安排他就怎麼做,當她來來回回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柔情和溫順。吃飯的時候,他把第一筷子菜拈進了烏雲碗裡,這使烏雲差一點兒又流出了眼淚。他很親熱地摟住媽媽的肩頭,給她講了一個又一個笑話,逗得她把勺子裡的湯都潑灑到身上了。烏雲說起他小時候調皮的事時,他則哈哈大笑,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烏雲發現他太像他的父親了,他的一投足一顰眉簡直就和他的父親沒有什麼兩樣,但他比他父親更加富有頭腦和智慧,這一點兒烏雲也看出來了。在整整一天時間裡烏雲幾乎不讓自己離開兒子一步,她也同樣這麼要求他。他是她的,她要痛痛快快補償一次母親的飢渴。路陽自然心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