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位和現狀問題,至於時間,那是由省裡決定的,縣裡不知道,所以,關山林始終被矇在鼓裡,對烏雲出事的情況一點兒也不知道。於是,在差不多近十天的時間裡,關山林和烏雲就住在同一棟住院部裡,關山林住在樓下,烏雲躺在樓上,他們的病房如果不考慮一二樓這個限,屬於相鄰的兩間,甚至有時候院長查房,從烏雲的病房出來,會有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著他下樓,直接走進關山林的病房。院長想,什麼是命運呢?
關山林是在出院當天知道烏雲的情況的。縣民政局局長和院黨委書記親自送關山林從醫院回家,到家之後,他們就按照事前決定的那樣,十分謹慎地把烏雲的事告訴了關山林。關山林聽到這個訊息時的表情事後誰都回憶不起來了,就算能夠回憶起來,他們也不可能向別人描述清楚,至少他們不能讓其真實度還原。關山林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的目光停留在民政局長的臉上,但他不是在看他,好像民政局局長的臉是一個虛無的東西。好長一段時間關山林就用這種目光盯著民政局長。屋裡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聽見朱媽在院子裡喊會陽。朱媽喊,會陽?會陽你在哪兒?民政局長感覺到自己的臉像是一塊正在融化的冰,開始往下滴淌,他有些坐不住了,想逃出這個房間去。關山林這個時候從藤椅中站起來,他用一種低啞的嗓音說,給我備車,我要回醫院!
關山林沒等車子停穩就開啟門跳下車來,他的急切的動作讓人懷疑他是否有八十五歲。民政局長和書記跌跌撲撲地才能跟上關山林的步子,他們好容易才能跟上他。關山林推開監護室的門時兩個護理員正在為烏雲翻身和按摩,這是預防褥瘡和肌肉組織萎縮的措施。關山林顯得十分粗魯地將一個護士推到一邊,他的手很重,把那個護士的胳膊都弄疼了。現在他站在她面前了,站在他妻子面前了,站在他去省城與那些世婦會非政府組織的代表座談婦女地位問題的老伴面前了。她躺在那裡,臉色蒼白,毫無意識;她的身上插滿了腦電圖監視儀、心臟監測儀、靜脈注射管、鼻飼管和氧氣管,那些大大小小粗粗細細的管子就像一張結實的網緊緊纏住了她,使她動彈不得。她動彈不得,於是放棄了這種努力,心無旁騖地躺在那裡,十分安靜而又疲憊地躺在那裡。也許真的累極了,否則她不會把眼睛合得那麼緊,那麼無援。她抗爭過嗎?呼喚過嗎?期待地伸出過她的雙手嗎?如果有過,那麼在她抗爭的時候,呼喚的時候,期待的時候他在哪兒?他在幹什麼?她那雙好看的眼睛在閉上之前是不是向他的方向投來過一瞥?他感覺到了她那一瞥嗎?他站在那裡,站在她的病床前,他離她很近,但是誰都能夠看出他和她不在一個世界裡。他的臉色鐵青,嚇人極了,監護室裡,民政局長、院黨委書記、兩個護理員以及聞訊趕來的院長和外科主任都被他嚇人的臉色而心驚膽戰,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嚇人的臉——一張被絕望、傷心、恐怖、暴怒和不願接受所扭曲得變了形的臉。整個監護室裡沒有人敢出一口大氣,安靜得只聽見心臟監測儀發出的遲緩而單調的脈衝聲。至少經過了十分鐘的無生命狀態,關山林慢慢地從烏雲臉上收回視線,慢慢地抬起頭,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目光呆滯而發紅,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猶豫,好像不明白那麼多人屏心靜氣站在他的身後是為了什麼。他在人群中搜尋,然後把目光停留在院長臉上。院長立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腳心一直湧上頭頂。他看見那個老人朝他走來。旁邊的人下意識地退開了好幾步,留出了一條通道,關山林就沿著這條通道一直走到院長面前,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停住。院長被定在那裡,退步不得,他想他會吃了他的,他會一塊塊地把他撕扯開然後再把他吃下去,他不會有什麼猶豫,甚至他連水都不會喝一口,就那麼把他幹嚼下去。院長的絕望到了頂點,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他的心臟開始發出破裂的聲音。但是院長並沒有被吃掉,院長聽見關山林說話了。他的聲音很低,很輕,似乎不是從嗓子裡而是從更深的那個地方發出來的。他說,告訴我,植物人是不是就是說人永遠都活不過來了?院長聽見了這句話。院長張開嘴,說了一句什麼,但沒有聲音發出。不是害怕,他現在已經不害怕了,一個人的恐怖如果超越了極限那麼他也就無所謂恐怖了,他只是聲帶瞬時發硬罷了。院長清了清嗓子,把先前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院長說,是的。關山林看著院長的眼睛,他不是從院長的話而是從院長的眼睛裡得到了那個答案。關山林說,也就是說,她得永遠這麼躺下去,永遠不能夠站起來,永遠不能夠開口說話,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意識也沒有知覺,就這麼一輩子?院長再一次清嗓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