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作戰時的情景,偶爾也紅著臉想象他滿是傷痕的道勁有力的身體。保爾·柯察金當然令人敬佩,卓婭和舒拉當然令人敬佩,但他們畢竟離自己那麼遠,遠得不真實,而她的身邊不就有一個和他們同樣傳奇的英雄嗎?她在心裡暗暗地把他叫做夏伯陽。她這麼稱呼他,同時也把他當成那個騎兵英雄。她對他的敬慕之情日益加深,有時候一天看不到他她就會心煩意亂。她身體高挑苗條,面板白皙,喜歡穿一件白底小紅碎花的布拉吉,這種連衣裙在她跳新疆舞的時候旋轉得就像滿天的星星。有一段時間她很沉默,很憂鬱,有意識地迴避著關山林。但沒有堅持多久,接下來她索性不再壓抑自己,人隨心馳,不再顧忌什麼。她給關山林帶來的心情舒暢是明顯的。關山林很喜歡這個江蘇姑娘,她的流利的俄語和普通話就像唱歌一樣,把那些蘇聯顧問們擺弄得服服貼貼。關山林知道那些老毛子的德性,在東北的時候他們就像一群發情的公豬似的滿街躥,一見到大姑娘就大叫哈拉梭!哈拉梭!他們喜歡的黑麵包是一種奇妙的飼料,讓他們身強體壯,精力充沛,充滿激情,但是現在他們在一個來自江南水鄉的中國姑娘面前卻服服貼貼,他們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脈脈柔情。關山林不知道年輕的女翻譯是怎麼收拾這些老毛子的,但是他一向不喜歡這些趾高氣昂渾身散發著雄性氣味的傢伙,他希望他的女部下把他們統統地幹掉!關山林開始注意範琴娜了。她真的很可愛,很活潑,她在一群男性將校軍官中舉止從容應付自如。她軍裝合體、軍容整潔、步子輕盈、反應敏捷。她肩章上的一槓一星比所有的將校星更加燦爛迷人。關山林為自己有這樣出色的部下而驕傲。有一次關山林陪同蘇聯軍事顧問到坦克生產廠去考察,有一群年輕的女工和知識分子圍住了關山林,他們喜鵲似的嘰嘰喳喳叫著吵著,要求關山林給他們講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故事。關山林不習慣一本正經地講故事,如果讓他站到講臺上去,那些期待的目光會把他搞得心慌意亂。他寧肯帶一個連去攻打一個營據守的山頭也不願幹這種讓人出汗的事。他想對那些年輕的姑娘小夥們說,不,他沒有空,要聽說書他們完全可以去找黨委書記,那也是個老革命,而且是個挺能吹的老革命。實際上他已經讓臉上表現出一種堅決拒絕的意思了,但是這個時候他看見了她的目光。年輕的女翻譯站在人群外看著他,目光中有一種替她的同齡人乞求的神情,她在那裡微笑著,像一個純潔的女神。關山林突然改變了念頭,他對那些孩子們說,好吧,既然這樣,那麼好吧,只是現在不行,現在,你們看見了,我得陪蘇聯同志檢查完你們的工作成績,要知道。老大哥同志有時候脾氣古怪,你們現在把我弄走,他們會懷疑你們是不是把我也造成了一輛坦克車。我會來的,關山林轉過頭看了看站在人群外的女部下。小范同志,你陪我來怎麼樣?範琴娜粲然一笑,臉頰上露出一對淺淺的酒渦,她輕輕地但同時又是極快地點了點頭。關山林心裡頓時湧過一股快樂的暖流,他覺得自己竟然變得幽默了,輕鬆了,不再刻板了。是什麼東西使得他年輕起來了呢?
有一次他在家裡吃飯的時候突然嗅了嗅鼻子。他讓他的大鼻子變得十分緊張。他對烏雲說,我怎麼聞到你身上老是有一股奶味?烏雲正在喂京陽吃飯。烏雲聽到這話覺得莫名其妙。沒有哇?烏雲說,老三早就斷了奶,這你知道,你怎麼會聞到我身上的奶味呢?關山林又聞了聞,那種感覺還是沒消失。也許是別的味道,不是奶味,反正味道不對。他把筷子放下,拿起一份報紙。在展開報紙之後他說,不管什麼味,都不好,一個軍人,弄得像一頭剛從圈裡放出來的羊似的,還是當領導的,像什麼話?你就不能把身上弄乾淨點兒?你看人家小范,人家也是女同志。烏雲從兒子嘴邊收回飯勺,奇怪地看了關山林一眼。她知得那個軍代室的女翻譯,她會說一口甜甜的軟儂吳語,而且她確實收拾得很清爽,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烏雲納悶地想,他著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起味道這種東西來的呢?關山林坐在那裡,把報紙翻得嘩嘩作響,他蹺著一隻二郎腿,他的皮鞋擦得油光鋥亮。
說到皮鞋,軍官每個人都有一雙,真正的小牛皮,踢鐵都不怵,如果打上點油,找一塊舊布輕輕一揩,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來。皮鞋是正規場合軍官必備的著裝條件之一,人套上它緊實得立刻有了一種威嚴的精神,踩在柏油路上,咔咔作響,那份英武之氣別提多牛氣了。還有另外一個用場,就是星期六的軍官舞會時穿。軍人俱樂部每個星期都要為軍官們組織一場舞會。基地女軍官少,男軍官多,這個不要緊,俱樂部主任總是有辦法弄一些姑娘來的,基地裡分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