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盡有當到藩司、皋司,主持一省錢穀、司法的大員,而未曾進過京的。由京裡補缺放出來,自然可以借京債;如果在江南升調,譬如江蘇知縣,調升湖北的知府,沒有一筆盤纏與安家銀子就『行不得也』!胡雪巖打算仿照京債的辦法,幫幫這些人的忙。
『這當然是有風險的。但要通扯扯算,以有餘補不足。自從開辦厘金以來,不曉得多少人發了財;象這種得了稅差的,早一天到差,多一天好處,再高的利息,他也要借;而且不會吃倒帳。我們的做法是要在這些戶頭上多賺他些,來彌補倒帳。話不妨先說明白,我們是「劫富濟貧」的做法。』『劫富濟貧!』張胖子念一兩遍,點點頭說∶『這個道理我懂了。
第二項呢?『
『第二項放款是放給逃難到上海來的內地鄉紳人家。這些人家在原籍,多是靠收租過日子的,一早拎只鳥籠泡茶店;下午到澡塘子睡一覺;晚上「擺一碗」,吃得醉醺醺回家。一年三百六十天,起碼三百天是這樣子。這種人,恭維他,說他是做大少爺;講得難聽點,就是無業遊民。如果不是祖宗積德,留下大把傢俬,一定做「伸手大將軍」了。當初逃難來的時候,總有些現款細軟在手裡,一時還不會「落難」;日久天長,坐吃山空,又是在這個花天酒地的夷場上,所以這幾年下來,很有些赫赫有名的大少爺,快要討飯了!』這話不是過甚其詞,張胖子就遭遇到幾個;境況最悽慘的,甚至倚妻女賣笑為生。因此,胡雪巖的話,在他深具同感;只是放款給這些人,他不以為然,『救急容易教窮難!』
他說,『非吃倒帳不可!』
『不會的。』胡雪巖說,『這就要放開眼光來看;長毛的氣數快盡了!江浙兩省一光復,逃難的回家鄉,大片田地長毛搶不走;他們苦一兩年,仍舊是大少爺。怎麼會吃倒帳?』『啊!』張胖子深深吸了口氣,『這一層我倒還沒有想到。照你的說法,我倒有個做法。』『你說!』
『叫他們拿地契來抵押。沒有地契的,寫借據,言明如果欠款不還,甘願以某處某處田地作價抵還。』『對!這樣做法,就更加牢靠了。』
『還有!』張胖子跟胡雪巖一席長談,啟發良多,也變得聰明瞭;他說∶『既然是救窮,就要看遠一點。那班大少爺出身的,有一萬用一萬,不顧死活的;所以第一次來抵押,不可以押足,預備他不得過門的時候來加押。』這就完全談得對路了,越談越多,也越談越深;然而僅談放款,又哪裡來的款子可放?張胖子心裡一直有著這樣一個疑問,卻不肯問出來;因為在他意料中,心思細密的胡雪巖,一定會自己先提到,無須動問。
而胡雪巖卻始終不提這一層,這就逼得他不能不問了∶『老胡,這兩項放款,期限都是長的;尤其是放給有田地的人家,要等光復了,才有收回的確期,只怕不是三兩年的事。這筆頭寸不在少數,你打算過沒有?』
『當然打算過。只有放款,沒有存款的生意,怎麼做法?我倒有個吸收存款的辦法;只怕你不贊成。』『何見以得我不贊成?做生意嘛,有存款進來,難道還推出去不要?』
胡雪巖不即回答,笑一笑,喝口酒,神態顯得很詭秘;這讓張胖子又無法捉摸了。他心裡的感覺很複雜,又佩服,又有些戒心;覺得胡雪巖花樣多得莫測高深,與這樣的人相處,實在不能掉以輕心。
終於開口了;胡雪巖問出來一句令人意料不到的話∶『老張,譬如說∶我是長毛,有筆款子化名存到你這裡,你敢不敢收?』
『這——,』張胖子答∶『這有啥不敢?』
『如果有條件的呢?』
『什麼條件?』
『他不要利息,也不是活期;三年或者五年,到期來提,只有一個條件,不管怎麼樣,要如數照付。』『當然如數照付;還能怎麼樣?』
『老張,你沒有聽懂我的意思,也還不明白其中的利害。抄家你總曉得的,被抄的人,倘或有私財寄頓在別處,照例是要追的。現在就是說,這筆存款,即使將來讓官府追了去;你也要照付。請問你敢不敢擔這個風險?』
這一說,張胖子方始恍然,『我不敢!』他大搖其頭,『如果有這樣的情形,官府來追,不敢不報,不然就是隱匿逆產,不得了的罪名。等一追了去,人家到年限來提款,你怎麼應付?』
『我曉得你不敢!』胡雪巖說∶『我敢!為啥呢?我料定將來不會追。』
『喔,何以見得?你倒說個道理我聽所。』
『何用說道理?打長毛打了好幾年了,活捉的長毛頭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