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最後拉起餘生的手說:“你爹臨死的時候,也說了,你可以姓李,但姓劉還是姓李,你可以自己選擇,不論你怎麼選擇,我都尊重你!”
微不可聞的嘆口氣後,栓柱接著說:“不管你姓啥,都是我的兒子,你的血管裡流著和我一樣的血,我永遠愛你!”
餘生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栓柱的臉上,一刻都沒有離開。
栓柱說完,慢慢蹲下身,背起餘生,接著往家走。
他知道,自己所說的話資訊量太大了,得讓兒子好好的消化,至於他怎樣選擇,拴柱只有期待,而不會去逼迫他。
背上越來越重,腳下還很泥濘,拴柱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他不能停下腳步,因為他和兒子要回家,家裡還有一個女人在惦記著他們爺倆。
拴柱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頭上的汗水順著鬢角的髮絲滴落。
餘生輕輕的用手給栓柱擦了一把汗
,把眼裡的淚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在心裡暗暗發誓:“爸爸,我一定會努力出人頭地的,我一定要把你在別人那裡受到的白眼和屈辱,統統掙回來!做不到,我就不配給你當兒子!”
天馬上要黑了,栓柱一口氣把餘生背出一里路了,胸腔裡好像有團火燃燒,兩條腿軟綿綿的,在打顫,拴柱四處望了一眼,準備找地方再歇一會。
兩個人影由遠及近,一看個頭,栓柱猜想,很可能是光祖和光宗接他來了。
果然,兩個人走近了,正是光祖和光宗。
光宗從拴柱的後背上把餘生接過來,放在自己的後背上,畢竟年輕,看著哥倆背餘生,拴柱感覺比自己輕鬆多了。
歲月催人老,不服不行,自己已經五十七歲了,眼看著奔六十的人了。
光祖當初聽了大小的建議,自學了拖拉機的構造和原理,果然,沒過兩年,臨江大隊不但還清貸款,手裡還有了餘錢,大小聯絡佟連長,買了一臺連隊淘汰的二手拖拉機。
光祖學有所用,成了機車隊長。而且對修理手錶也有莫大的興趣,現在誰家的手錶有點小毛病,都找光祖修理。
和嶽梅結婚也有五年多了,兩口子很恩愛,從來沒紅過臉,一對雙胞胎女兒,長的像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很。
光祖覺得,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那個人,早沒了人前的高冷範,變得整天笑呵呵的!
四春早在門外眺望了幾回了。看著爺幾個進了院子,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
又過了一年,一九七八年,十八歲的餘生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哈爾濱醫科大學!是臨江大隊有史以來,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
整個大隊都轟動了!
領到通知書的那天,餘生等不及天黑,把通知書和他親手寫的一封簡訊,趁栓柱上廁所時間,偷偷放在衛生所的桌子上。
然後躲在門外偷看!
拴柱上廁所回來,發現了桌子上,寫著劉餘生的通知書,他顫抖的把它捧在手心裡,短短的兩行字,他反反覆覆的讀了不下十遍,
拿在手裡,久久捨不得放下。一個勁的傻笑。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
他怕眼淚把通知書打溼了,趕緊放在桌子上,才發現桌子上還有一封摺疊起來的簡訊。
“爸爸,我以劉餘生的名字考上大學,是給我死去的爹爭臉,等我大學畢業,我就是李餘生,我會努力工作,不會給你丟臉的!爸爸,我知道你一輩子都信守承諾,我已經給劉姓爭了光,即便我以後姓李,也不算破壞拉幫套的規矩了!我為你驕傲!”
拴柱把這封簡訊緊緊的貼在胸口,這冰冷的一張紙,好像有了溫度,烤的他心裡熱乎乎的。
他另一隻手,又拿起那封通知書,任憑淚水流了滿臉,也不去擦!
放縱一回又何妨!
門外的餘生,看著那個淚水橫流,盡顯老態的親生父親,也不禁淚流滿面。
餘生上學走的那天,拴柱不顧眾人的勸阻,執意要去送餘生。
去的時候,栓柱揹著行李包,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上,餘生騎著腳踏車,車把上掛滿了大包小包。
爺倆個一路各自想著心事,都是一言不發。沉默了這麼多年,要是讓他們一下子親熱起來,感覺都不適應。
到了車站,餘生從栓柱的後背上把行李卸下來,放在車後座上。
然後爺倆互相注視良久,都忍不住一起笑了!笑的淚花飛濺。
餘生用指尖輕輕撫摸栓柱花白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