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在辦公室裡養馬蜂呢?多麼美好的設想啊。他齜牙咧嘴地說出這些讚美的話,一邊從口袋裡掏出玻璃瓶來。那裡面是滿滿一瓶死蜂子。
“喬,我也是里根農場的職工。”他一邊說一邊用手背擦眼淚,因為他的一隻左眼老流淚。“你們公司生產的服裝,昨天又造成了兩個人的死亡。”
“那同我們公司無關。”喬冷冷地說。
“真的嗎?”他走近來,盯著喬看。“真的嗎?”他還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喬發現瓶子裡的馬蜂全都動起來了。
“我想去你們農場出一趟差,去調查職工死亡的事。”
瘦子好奇地看著喬,揉著眼問他是否是真心想了解這種事?會不會被真相嚇住?他又說,如果要去的話,也不能去農場,而是應該去C國。為什麼應該去C國呢?喬問道。瘦子立刻變得十分活躍,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還跳起來用手去摘那個馬蜂窩,使得蜂子滿屋子亂飛。
第十二章 喬決心出走(8)
“C國,那是你應該去的地方,我們死去的男孩就來自那裡。是兩個漂亮的男孩,你們的衣服像蛇一樣死死地纏住他們。可是我要走了,你自己去吧,可別走錯了地方啊。你要是看見葡萄樹,就應該停下來等待。”
他走了之後,喬又將那本西藏的書攤開放在桌面上,他想,書裡頭應該有一張地形圖,一張路線圖,那兩個男孩會不會來自高原的雪山?喬遐想聯翩,不能自已。
兩隻溼淋淋的黑鳥停在了窗臺上,是烏鴉,喬感到了死亡的氣息。他怎樣才能去C國呢?當然是坐飛機去。可是怎樣同文森特說呢?就說去實現他的願望,就說永遠不回頭?喬感到那張網終於又出現了,連通廣場的大道一直通到天邊,一位穿和服的少女在緩緩前行。他是不是從混亂中掙扎出來了呢?或者將要撲進更大的混亂的網中?似乎每個人都在慫恿、逼迫他出走,而最初向他顯露這種意圖的,卻是最最離不開他的老闆。看來老闆文森特自己也在逼迫他自己。
文森特始終沒有露面,喬在公司裡四處尋找他。他沒有來,沒人看見他。同事們有點責怪似地瞪著喬,似乎認為他不應該這樣急煎煎地尋找老闆,有一個人甚至暗示說,應該“各人管好自己的事”。真見鬼,看來大家都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喬不敢再問下去了。他像喪家狗一樣溜回辦公室,將自己的東西放進公文包,然後坐下來打電話給航空公司。他剛打完電話,麗莎又像幽靈一樣潛入了室內。
“不打招呼就要走了嗎?”
“我找不到文森特。”
“他是不會在這裡的,尤其是這樣一個日子。看看這兩隻烏鴉,多麼黑啊。當年我從賭城出來時孑然一身……你是多麼幸運,喬,你擁有了一切!”她誇張地展開雙臂,像在跳舞。
“實際上我已經沒有了立足之地……”喬咕噥著這句話將西藏的旅遊書放進包裡,他記起還得回家拿衣服。他怎麼啦,就像中了魔似的,非要聽從一個陌生人的建議?只因為周圍的氛圍都在慫恿這種發狂的念頭嗎?那個瘦子是什麼人,憑什麼說他只能去C國那種遙遠的、連書中也沒有描述過的地方?是啊,他看了這麼多書,還從未有哪一本描寫過那個遙遠的國度。他在書中看見過紅色的宮牆和琥珀色的琉璃瓦,可他沒有想到過那會是C國。喬因為業務關係經常旅行,大都是去國內的各地,有時也去過歐洲和地中海的一些國家,但是像C國這樣的古老的東方國家,還只是停留在他模糊的記憶深處。他無端地有種直覺:也許馬麗亞織的就是那個地方?也許他自己也正在同她一道,描繪那種看不見的圖案?“馬麗亞,馬麗亞,你多麼冷酷,多麼不放過我啊。”他在心裡說。太陽透過玻璃窗照在他身上,一隻馬蜂搖搖晃晃地飛來,停在他的手背上,開始蜇他。喬的頭腦裡變得一片空白。
他夢遊似的回到家。馬麗亞不在家,丹尼爾也沒回來。喬一進屋,牆壁裡就響起人的說話聲,聲音又急又躁,像在吵架。他將耳朵貼到客廳的牆上,卻怎麼也聽不清那是在吵些什麼。他上樓去臥室裡清理自己的箱子。當他拉開臥室的窗簾時,兩隻溼淋淋的烏鴉赫然立在窗臺上。烏鴉們並不朝他看,而是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這兩隻的體形比一般的要大得多,好像是特殊的品種。除了衣服之外,他還應該帶些什麼呢?他實在拿不定主意,因為對那個國家一無所知。他曾無意間聽一個現在已面目模糊的熟人說過,那裡到處生長著罌粟,男男女女都愛吸鴉片,藍色的煙霧裡飄蕩著夢遊者。在那種地方,時間會顛倒,人可以返回自己的童年時代,並